"吃药第一天"
星期五药房的药到了,星期六早上就动员闻森吃了,一开始他不愿意,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不舒服,但是这明显的是white lie,刚才还好好的和妹妹看<<猫和老鼠>>呢,一听说吃药就来肚子不舒服了,我不为所动,坚持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我给他示范了一下吞胶丸的动作,他一试,很顺利地吞了下去,出乎意料之外.现在吃的是:METADATA CD, 10mg,口服,估计药物作用期为八小时.后来他妈妈不放心,要求他要是那里感到不舒服的话,他要和我们讲,闻森说,"I just feel confused".搞得妈妈大为紧张,想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这是正常的,因为对他来讲,药是因为病了才吃的,而现在这个"看脑子的医生"给他吃药又是为了什么呢?讲话太多是病吗?太兴奋了是病吗?思想开小差是病吗?这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讲,可能他是不会觉得自己有病的,之所以他来吃这个药是因为家长要求的,医生要求的,老师要求的,所以由不得他"confused".
这就引出一个关键的话题:如果是孩子的语言能力还不能自由地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时,我们怎么来判断他的感受呢?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异常的副作用表现呢?怎么知道这药有没有效果呢?
我想这最好的判断是通过对比,之所以要赶着星期六开始吃,是因为一方面让他先适应,这样下星期上课前,他妈妈就好弄些,另外主要的还是因为星期六早上有一节武术课,而且这个月是给家长开放的,我可以进去就近观察.闻森上这个武术班有两年了,这也是一个我能观察他和其他的孩子们有多少差别的试验基地.
除了身体苯拙动作僵硬以外,我对闻森在这两年的武术课的主要关注是集中在两点上:第一,他能不能听从教练的指令?包括表扬,警告,训斥,甚至惩罚(timeout)?第二点,是他能不能保持注意力集中?能集中多久?一旦他集中起了注意力以后,又能坚持得多牢固?
对第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很满意的,尽管几乎每堂课闻森都会受到教练的"特别关注",但是他没有一次违抗过教练的指令,没有象家里那样地情绪起伏,也没有把不良的情绪带回家来,这可能得益于他们每堂课最后都有一个疯狂的游戏节目,出来后可能把课上任何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也正是通过这点观察,让我有信心觉得可以让闻森尝试"脱离":脱离家长的呵护,脱离"特教"这个"保温箱",让他能进入到普通孩子的团体去.这就是我们从动物园的夏令营,冬令营,博物馆的"春令营",一直到我们上星期的"长途旅游团",因为闻森能听从指令,所以至少他不会被赶出来,这是第一步,没有我在武术班里的经历,我还不敢去冒那个险.
但是他即使进去了,他到底有能学到多少呢?这就是和第二个问题有关:他的注意力能集中起来吗?闻森在武术班里和其他的班一样,注意力有时候象一匹野马,有时候又象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心不在焉的游魂.在这个武术的前期热身中,因为是一套在教练带领下的常规动作,这段时间每个孩子都能很合作,而在下面的两个过程里,闻森的"毛病"就出来了,一是在观摩教练动作时,你就能看到他的眼光游离,视而不见,熟视无睹,这些成语都能用得上去,二是在自我练习时,常常是有一个伙伴一起练习的,当那个小伙伴对闻森没有绝对的控制力的话,闻森就开始"幽灵出游"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玩玩手指,一会儿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自己在那里傻乐,现在还有一个小动作,就是经常地要闻闻自己的手指是什么味道.再另外一点就是他一旦兴奋起来就难以自制,常常象过山车一样没法停下来或慢下来,一冲到顶.
带着这样的问题,我就和闻森商量了,今天我要坐在里面看,他不愿意我进去,我想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有很多的"劣迹",肯定得被我指点,他自然不愿意给自己多个批评家.最近的这一年来,因为我开始抓学习了,对他训斥多了一点,从过去那个"啦啦队员"的角色变到了"家庭教师"的嘴脸,所以闻森开始在那些他知道会犯错误会有麻烦的场合里回避我,排斥我,象现在他要求自己躲进房间里做回家作业,就是一个明显的表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这让我失去了那些他其实是最需要帮助的教育机会,这完全是因为我的批评多度,我的脾气发作,我对他表露出来的失望造成的,一定要引以为戒.
最后我慌称是教练让我进去的,闻森才勉强同意.在里面看着他的表现,和过去的印象差不多,还是有心不在焉,还是有自言自语,还是有一兴奋起来有点忘乎所以,被教练严厉警告,但是感觉到今天的表现好了一点,至少没有坏到让我吃惊的程度,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也可能是因为我今天在边上看着.
回家后下午他妈妈去看医生了,我抗不住困意想小睡一会,但是一睡睡了三小时多,醒来一看,闻森和妹妹正玩得不亦乐乎,一般这样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了父母的监督,两人一起能玩的很疯,通常是玩过家家,玩我们家过去养的那只老鼠,他们能把家具搬来移去,做成老鼠洞之类的迷宫,我起来一看,他们把房间照常弄得一塌糊涂,足以让他妈妈发疯但还没到让我发疯的地步这和我在武术班里的猜测差不多,觉得闻森的兴奋程度好象是降低了一些.
电视上正好有一个讲美国华人历史的节目,我就一边看,一边任由闻森和妹妹去玩,眼角边也注意到了他们在玩什么,基本上是玩过家家,我想闻森有个妹妹的好处是无可比拟的,长大后应该不会对女人们太生疏吧.
等他妈妈回来后,我就急着出门去给我女儿买礼物了,明天是她班上一个日裔男孩的生日聚会,他妈妈给班上的同学们发了邀请,事先就决定了要去,去了就要准备生日礼物,所以女儿先去问了那男孩喜欢什么,说是power range,我女儿不看那个节目,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东东,但是她很聪明地要了张power range图片回家给我们看,我说这个卡通的玩具不大好买,这已经是过时了,要是买不到的话,那他还喜欢什么呢?女儿说,他还喜欢Thomas Trains!这我就好办了,看来我女儿把送礼的学问学到家了.
在玩具店Toys T US里结帐的时候,突然发觉他们把每个收帐台上布置了一个广告箱,原来是给自闭症的组织Autism Speaks募捐的,这也是我每年从工资单里捐款的单位,还有我拿来付款的美洲银行的信用卡,也是这个组织联合发行的,我的每次用这张卡消费,银行会把利润的一小部分划给这个组织.看到这么几年里,那么多的星爸星妈星奶星爷们把本来是一个连儿科医生都不大熟悉的自闭症,变成了一个走向主流媒体,走向普通大众,走向家喻户晓的运动,想到有这么多全世界携手并肩的努力,心里很是宽慰.
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了,一开门,就见闻森和妹妹在沙发上跳,他妈妈说看样子这药劲已经过去了,算一算已经过了八点了,该过了,果然不出所料,闻森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马上他就开始说个不停,我说他话太多的时候,他给自己造了个新词说他是个"talker",以后八点钟电视里放的是"Narnia",这电影我们以前看过,所以就重新看一遍,但是闻森的问题不断,不断地问着下面会怎么样,这个人物后来怎么了?我只有让他安静地看下去,我们会看到答案的,但是他的脑子里好象是有一个小精灵不停地逼着闻森去找答案,这和我们过去读过的关于强迫症OCD的书里讲得一样,他们的那些异常的语言和行为的根源是因为他们的头脑里有一个执着的念头挥之不去.
我们又看到了那个我们熟悉的闻森,动个不停,忙个不停,说个不停,问个不停,烦个不停,累个不停.我在这第一天也有所领悟:原来这多动症的药本来就没有什么"治不治本"的说法,它其实只是把问题暂缓了一下,给你留出了一个"窗口",让你能抓紧这个时机做一点有效率的事情.等时机过了,窗口一关,就黑暗如旧了.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期望是要看看闻森在学校里有多少的改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