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链"
星期一是他们学校上半天课,下午天气很好,看看太阳快下山了,我就带他们去了游乐场.
夏天到了,天气又热,所以游乐场里的喷泉开了,妹妹玩水泡泡,很自然地和一群小朋友泡在了一起,而闻森玩着新买的水枪,自己玩自己的,游乐场里照例有一些男孩子打水仗,但是闻森决不会去参与那样有点"激烈"的游戏的,看起来平安无事,我自己在一边看新借的<<吴法宪自传>>.
有了半个多小时了,突然我抬起头,看见闻森被两个孩子追着,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比闻森小,一个用水枪向闻森射击,一个自己没水枪,却紧追着想去夺闻森的水枪.闻森非常地紧张,一边拼命逃着,一边抵抗着别人的进攻,闻森人大跑得快,好不容易跑到水池边去加水,人家立刻又追上来了,闻森只好接着跑,最后跑不动了,闻森捡起地上的一段树枝,拿在手上当剑一阵乱舞,这才顶住了两个孩子的进攻.
但是这也让我看了警觉起来了,本来我是远远看着这一切,看着闻森的脸色,判断着他的忍受程度,但是现在他抄家伙了,我怕万一有失,赶紧起身向那边快步走去,但走到一半,其中之一孩子的妈喊他回家了,这场追逐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在路上等着闻森过来,看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还没从刚才的紧张状态中缓过劲来,问了问他怎么样,他说没事,毕竟人长大了,要是去年我这么一问的,肯定是眼泪要下来了.但是我心理平静不了,本来是一场游戏,但是对闻森来讲好象是一场"夺命谋杀",我们一直是说让他们去社交去融入主流,但是他真去社交了,就算成功了吗?就算是走对路了吗?就象是今天的这个场面,估计是别人看见闻森手里拿着水枪,想当然地以为闻森想玩,其实闻森也不是说一定是不想和人玩,他其实是想参与很多的游戏中去的,但是他不敢,有些是不懂人家的玩法,有些是害怕人家的玩法,我不知道今天这场游戏一开始是怎么样的,但是即使是闻森愿意玩这个游戏,但是他玩得起吗?一开始我全力注意着他的脸部表情,因为那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了,这样的游戏一点不会给他带来乐趣,那这样的社交长得了吗?有必要吗?
我工作的新哲西中部,地广林密,常有野鹿出没其中,到了夜里,那些野鹿无意之中穿过了高速公路,被汽车的大灯一照,顿时就傻了眼,要么就呆住了,要么就乱冲,两种结果的下场基本上都是被飞奔而来的汽车一头撞死.这几个星期就看到了路边躺着一具鹿尸,那还是全尸的,星期六就在路中间看到了一片血肉模糊,已经搞不清死的是什么动物了.
当时看见闻森被两个比他小一头的孩子追逐着,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非洲大草原里的镜头:一只野鹿被两头非洲野狗所追杀.比喻虽然不贴切,但是当时闻森的表情让人难忘:夺命而逃如被困之野鹿,惊慌失措如被困之野鹿,无力抵抗如被困之野鹿.这一瞬间我好象突然明白了点什么,这几年来断断续续地照着书本上给闻森做的社交训练,并不都是做对的,比方说,我们可以教他去怎么理解别人,怎么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情绪带给别人的影响,但是我们是不是一定要逼着他们去社交呢?或许有的孩子能逼上去,但是肯定也有象闻森那样的孩子即使去社交了,他并不能感受到社交的乐趣,他也不会继续下去的.就象是一头鹿与样,与其是你教它与狼共舞与虎谋皮,不如教它如何警觉,从草丛里异常的风吹草动中觉察到危险;不如教它逃命,从虎口钢牙下逃出一条命来.讲到社交训练,我想也是这个指导思想:与其是教他如何一定要随大流人云亦云,人为亦为,教他如何能混迹于江湖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来,我看先不如教他怎么在社会人流中保护自己,先给自己找到一块安全的心理避难所.就象他是头鹿,那就先教他警觉,先教他回避,先教他拒绝,先教他逃命,这听起来和现在的社交训练的思想背道而驰,但是我想所有的这一切教育和训练的基本目的不就是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吗,为了这个最终的目标任何的变革都是可能的,只要合适的,就是合理的.
星期六我们去看了新上映的<<功夫熊猫>>,看了让我很开心,因为这里面充满了我们自闭症教育训练的基本原则,比如老鼠师傅意识到了教熊猫功夫不能象教它的"五虎将"那样来,老鼠师傅还找到了熊猫的强化物---"吃",肯定有不少家长看了会会心一笑的.回家后,兄妹俩还想去游乐场玩,我特意叮嘱闻森也把水枪带上,闻森想在家里装满水,这样他就可以一路玩过去了,妹妹看了说,"闻森,你应该去喷泉那里装水的,Silly",我听见闻森回答:"我知道,但是别叫我Silly",心平气和地把这个小小的冲突解决了,这让我很高兴地看见闻森现在有这个能力.
去游乐场的路上,我想再给闻森明确一下:"闻森,如果你不想和人家玩,你定要自己说出来:我不想和你玩.我不想和别人玩,你不能光知道跑,这样人家不知道你是不想和人家玩,人家就可能会追着你玩."闻森点头答应了.这一次就见他自始至终地一个人在玩水枪.
我再一次想起来我们看的<<狮子王>>里面的主题课:"The Circle of Life",即使人也是象这非洲草原上的动物,有一个生物链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如果我生了个狮子,我就得教他进取,如果我生了个野鹿,我就得教他逃命了,更何况还是头有焦虑情结的自闭的小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