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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森林里的孤魂游神"这个世界...
"森林里的孤魂游神"
这个世界上大概总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我可以事后写出点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来,但是还是在现场气得冒火.只不过越是昏了头,越需要来事后反省,我写了那么多的"名言"是我自己能做到的吗?根本不是,但那些是我应该做到的,希望做到的,以后能做到的.
这次童子军野营,从星期五晚上出发,到星期天中午结束,算是两天了,不光是闻森开了眼界,我也真长了见识.童子军是为了培养孩子们的"领导能力"的,所以这样的野营从计划到准备到施行,全部由这些孩子们自己动手.比方说自己整理行装,自己准备饮食,自己搭帐蓬,自己组织活动,都是这些半大孩子们亲力亲为.带队的几个老师最多在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情况下再出面指导.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他们已经在平时把需要做的事情都一遍遍演练过了,到了野外就是实习,老师们眼睛盯着,不管你做得有多好,只盯着你什么忘了,什么错了,什么需要带的却没带,什么不需要带的却带了,一一地记在本子上,等下次野营前拿出来总结经验提高效率.
这次的一个例子是星期六夜里,那些孩子们在摸黑玩游戏,一个新来的孩子被对方撞了,虽然没伤筋动骨,但也是由别人一边一个架着回来的.带队老师看到后,只问了几句怎么回事就不管了,孩子们自己去处理,因为每人学过急救,每个小队专门有人管急救,还有童子军野营的一条铁规:每个孩子必须有个BUDDY伙伴,只要是任何活动,这两个人就必须一起行动,相互负责,这个受伤孩子的伙伴也是个华裔孩子,个子比闻森还小,过了一会看到他来汇报了,意思是那伙伴一直叫嚷嚷,问老师怎么办,老师先问他:那受伤孩子伤在那里,你自己觉得严重程度怎么样,需要你来做些什么,需不需要来汇报给老师,需不需要去告知家长?你自己想办法,如果你不确定,找你小队领导,再不确定,找大队领导.一下子就逼得孩子自己去思考去判断去担负责任.
这星期六的晚餐,各小组都是精心设计的,因为早上中午吃的都比较简单,晚餐是正餐,他们也拿出正餐的架势来.其中一组是主食:煎鸡胸肉,配起司通心粉.主厨的是和闻森同龄的一个华裔少年,从冷藏箱里拿出整块的鸡胸肉来,也不切整块就放进锅里煎,我看看这么厚的鸡胸肉外面煎焦了,里面能熟吗?小伙子满脸自信不容置疑,说我在家就帮妈妈做饭的,我就闭嘴了,不过后来还是带队的老师悄悄过去把鸡胸肉一切二再煎.
这里的故事出在做起司通心粉上,由小队长保罗亲自掌勺,水开了,下通心粉,通心粉熟了,下起司,再想加牛奶时,却发现他们忘了带牛奶了,保罗只好去找领队的肯尼斯,肯尼斯一向唱黑脸,一下子就给了小保罗一个下马威:“我又不是头奶牛,找我来要牛奶干吗?”,保罗队长就有点僵住了,肯尼斯继续数落他:“既然你们不肯带牛奶,那总有办法找到替代品吧”,我在边上听出味来了,这黑头包公在暗暗地指点,没有牛奶,但是有些队带了奶粉,有些队带了咖啡伴侣,都能用来救急。这保罗队长还没明白过来,这边闻森组里的小杰克闻言就送来拉半瓶牛奶,这问题一下解决了,不用去肯尼斯身上挤奶了。保罗转身回去,咕洞一下倒进锅里,就等着稍微凝固一下就能开锅了。
但是我的故事还刚开始,那组的成员布兰顿突然发难了,过来指责保罗说你这样做起司通心粉是完全错误的,应该是通心粉煮开后,倒出来水滤干,再放起司,再加牛奶,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保罗不服气,说我这样做不是也可以吗?我都快做成了。布兰顿坚持,说这是厂家使用说明书上规定的,你怎么能不守规则呢?布兰顿越说越气,顺手拿其菜刀乱舞着,一边据理力争。我看明白了,我知道这布兰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得过一个什么拼字比赛奖,却原来是有点AS症状的。
这时肯尼斯出手了,态度还是一贯强硬,一把把保罗队长拉到一边,他不去干涉孩子们的争执,只是责问他:“生火作饭的规则和安全措施是什么?为什么不做饭的人却在炉灶周围?”这是肯尼斯的领导艺术,孩子之间的争执让孩子自己去搞定,他只掌握运动的大方向。小保罗很有点恼火,又是个大个子,回去一抬胳膊把仍还抗争不休的布兰顿杠出圈子了。布兰顿自然不服,还来讨个说法。就在这时,过来了马太,小马太是闻森那组的小队长,和声静气地开导布兰顿:“你有你的做法,他有他的做法,在家里有家里的做法,在野营有野营的做法,所以没必要争吵的吧?”布兰顿听了有理,立即休兵了。
对马太有这么出色的人际沟通能力,我不奇怪,因为他也是闻森的小头头。和其他还在不一样的是,马太的爸爸杰夫也是小童子军的领队,所以杰夫当然知道闻森的情况,不知道会不会和儿子说,反正马太对闻森就比其它的头头要内行,指令简单明确。却是闻森可能是觉得马太年纪和他也差不多,总有点不大卖帐的意思。从那天那个事件里,我佩服了这些孩子,从小就学会了人际交流的能力,其实这马太也是个孩子,不久后和人打打闹闹自己摔了,也哭鼻子,只是该正经的时候就会成熟得象个大人。星期二我在等闻森活动结束时,碰到了杰夫,好好地夸了他儿子一次。
当中国人把自己的孩子整天压在书桌上的时候,美国人一有机会就放孩子们出去,要么运动,要么野营,前面那条路是皓首穷经,成大后最出色的不过是一个白领打工仔;后者在书桌外学到了很多的社交经验和领导才能.但是这样的环境对闻森来说确实是太高了些,先是野地里的那种环境,我们所幸还是个好天气,否则无论是刮风下雪,他们的活动还是照样进行的,照样在野外煮饭露宿,这些挑战对闻森来说当然是现在不可能达到的,他最担心的是那些和他最休戚相关的东西,一只蝴蝶飞过来还是吓得他落荒而逃,各种小虫叮咬得他苦不堪言,其实我每过几小时就给他抹防蚊水,但还是给咬得两手红肿,其它孩子没被咬这么多的,我知道这个问题还在于闻森老是坐一个角落里出神,等他回过神来,蚊虫早吃了个饱.
但闻森这次的挑战还是在吃饭上,因为是各小组自己准备的饭菜,等他自己组里的小朋友一拿出早餐时,闻森有点傻眼了,因为全不是他喜欢的食物,其他小组有点他能吃的东西,但是我坚持不让他去乞食,必须跟着小组行动。早上他勉强吃了一半,中午就几乎没吃,我硬逼着他好歹咽下点东西,到了晚餐,他们组里煮米饭,闻森总算等到了他熟悉的食物,吃了一大碗不说,还去添了半碗,我不让他把锅底掏空了留点给其他孩子,他就去舔锅勺,我急忙制止他。我怕这吃饭的头等大事浇灭了他好不容易鼓起的野营勇气,所以和他谈谈,赶紧给他点定心丸。我问他怎么看的,闻森首先抱怨说为什么他们不准备点他喜欢的食物呢?我说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你自己没去参与,我知道这菜单是早就在小组里讨论过的,如果你心不在焉又不去参与,人家在讨论什么你完全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检查一下看看确实你不喜欢吃,我们可以自己带些食物来,我可以去寻求特别批准,这次我们是第一次,没经验,下次野营的话,我首先要你参与小组讨论,你可以要求带你吃的东西,但是最后是大家投票的,你也必须接受组织决定,第二把你们的菜单拿回来我看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找你们领队,我们自己带些食物。闻森问他们会容许吗?我说应该会的,如果这个吃饭问题解决了,下次童子军野营你还会再来吗?闻森说还来,我就放心了。这条路没堵死。
星期六那天怕他太亢奋就给他吃了药,结果一整天他就象个孤魂游鬼,集体活动他没法持续介入,所以进入到一贯的神游状态,而星期天因为只有半天,我想就别给他吃药了,结果呢闻森兴奋得不能自制,让我发了几次火。但闻森有他自豪的时候,第一次玩攀岩,两层楼高的墙也上去了,到了顶还不忘回头做个姿态让我拍照,可是下来时却不知道怎么下来,急得在上面直叫,下面的人一起指点,好不容易下来了,下面再一起欢呼。等夜里营火升起来了,闻森高兴得又唱又跳,他是个纯粹的孩子,乐起来就会感染所有的人,就象是那天杰夫跟我说的:“我们知道很多事闻森做不到,但是我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总是那么地快乐”,闻森的快乐是因为他简单的愿望很容易满足,也来源于他周围友善的环境。就象是这个童子军里,几乎每个人看见闻森在神游会去拉他一把,如何事情只要闻森一举手就会轮到他,我想对于一个特殊儿童来说,给他一个好环境是非常的重要,俗气点说就是尽量往有钱人家去靠,就象是这些孩子们,有的是纽约市最好的中学的,有的是才艺等身,这些孩子们自己就很出色了,再加上家教,所以他们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不会去恃强凌弱来获得快感,而且有能力和有愿望去帮助弱小。所以当初选择这个童子军是很对的选择,而且如果闻森有信心的话,我们还可以一直继续下去。
这几个老师对闻森也很好,即使是专唱黑脸的肯尼斯,也会很难得地和闻森开个冷玩笑。主席罗伊是唱红脸的,一副长不大的老顽童模样,跟闻森也最好,有个机会我们在一起,或许是他看到了我有时发火有时无奈的样子,有意来宽慰我,说起了他曾在童子军里受到过自闭症的训练,是一个有两个高功能自闭症孩子的母亲来给他们讲课的,罗伊讲到了他学到了那些孩子如何交流,我很感动,即使象一个童子军那样的民间组织,还有人努力地去学习去帮助那些特殊孩子。还有一次我听到那个在童子军做义工的老人在打电话,耳朵里听到几句PT/OT之类的话,一问果然是他在帮一家长如何去给他们的自闭症孩子争取权益。
等我们回到了基地后,每个人见了闻森问他第一次野营怎么样,闻森总要答他喜欢那顿星期六的晚餐,到了家里妈妈问起来,闻森还是把这顿晚餐提了出来,他妈妈就好奇那是什么佳肴啊,到了家里,我觉得也该说明一下了。
故事是这样的:闻森那组作出了一个很雄心勃勃的菜单,他们要做中餐,那组里说中国人就闻森一个,但是指望不了他来做饭的,好在美国孩子吃中餐也多了,所以很快地定好了:牛肉,芥蓝,米饭。我估计是他们常去中餐馆吃“芥蓝牛”,配炒饭,所以他们可能就想当然地认为三者是一块做的。我看他们先把米煮熟了,牛肉,芥蓝切块,因为没有饭锅,所以他们是把生米放进塑料袋里再放进滚水里煮,不知道这是什么招,等他们的米“熟”了,倒进锅里,我看是夹生的。他们再把生牛肉和生菜就一起放进锅里,炒了起来,那牛肉有半个拳头大,芥蓝也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而那锅是平底锅,煎个蛋还差不多,炒这么一锅饭实在是兜不转,他们也不明白,用了力气继续炒,后来我实在是担心这生牛肉能吃坏了肚子,过去告诉他们说必须把牛肉挑出来另炒,否则不会熟的,那芥蓝反正美国佬也是生吃的,就不用管了。这组里的明白人也知道他们走歪了路,赶紧把牛肉挑出来另炒,又过了三十分钟,他们宣告饭做好了。
他妈妈满腹疑问,那样做能好吗?还值得闻森那么念念不忘。我说当然,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早上只吃了一半,中午几乎没吃,到了晚上吃嘛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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