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忆旧"
我的记忆力有点特别,过去的事情人物,地点,情景基本上清清楚楚,就是时间全混在了一起了.就象是当时和康淇家相聚的事,只记得也是寒冬雪夜,但怎么也记不得是那一年的了.
那时康淇一家还在纽约,闻森再三请求他们来我家过夜,那一次她们是下了决心准备在我们家住一夜了,因为康淇当时有个困难,她在别人家上厕所很困难,宁可憋几天也不愿意曲就,所以那时候也想让她来我们家试试,即使不行的话,想回家坐地铁转一趟车就到了.
闻森兴高采烈地等来了康淇一家,他等了已经快一个多星期了,终于如愿以偿.那时候的闻森语言突飞猛进,常有惊人之语,有一次看到我们在"逼"康淇表达一个意思时,闻森赶过来救驾,意思是让我们别去烦康淇,闻森正色道:"She is not speaking, but she is learning",说得我一直反省自己到现在.
但是闻森那时候还是陷在刻板之泥潭里,每日之日程必须严格控制在他自己的轨道上,他的脾气和语言一起比翼齐飞,闹起来更歇斯底里不可妥协.所以我时时刻刻地防着那些突发事件,很怕那些飞来之"横祸"搅得我家一团糟.就象那一次,康淇她们下午来的,但是闻森在下午还有一堂钢琴课,临走时闻森紧盯着康淇妈敲定了等他下课回家她们还会在我们家,然后闻森放心跟我去上课了.
但是没想到就一节课后,突然飘起了大雪,原来根本没有预报过要下雪的,而且是很大的鹅毛大雪,我心知有变,偷偷打了电话回去,知道了康淇爸妈担心第二天雪积了地不好走,想赶紧回家去,他们也知道这肯定会让闻森发脾气,但是我让他们放心回家去.闻森下了课,我们赶紧冒雪往回赶,闻森还一心盼着再见到康淇一家,我不敢明说,怕他真的在路上大闹,那样我又要顶雪开车,又要防后面的大发脾气,不撞车才怪,我只好慢慢地给闻森透着暗示,你看这么大的雪,她们会不会改主意回家了啊?会不会怕冷,就改主意回家了啊?会不会怕明天雪把地铁堵了,所以今天就先回家了啊?
那时候闻森是听不进去的,或许也是听不懂,反正他是没办法来应对这些"突发事件"的,他一回家看见了预想之中的日程安排被打断了,立即崩溃,诅咒发狠,涕泪横流.事后康淇妈一直觉得对不起闻森,后来又有了一次机会,我们三家人去康州,但是后来见康淇憋得太难受了,我们又动员她们回了家,闻森的愿望至今没有实现.
康淇和妈妈跟着爸爸一起到了纽约后,方姐介绍给了我们,过去听到了一点点康淇妈的故事,说是一个生物学博士,副团级军官,毫不犹豫地退了役带着女儿四出训练,康淇妈很低调,低调到了据说是当时以琳的老师争着要为她们做点什么,后来发觉康淇爸爸也低调,夫妻俩是博士同学,一个退役,一个继续从军,我好象问过爸爸那时候是正团还是副师级,我也忘了,只记得有一次她爸爸透露出来曾经作为联合国专家小组去伊拉克检查生物武器,我想那老侯赛因还不供大爷一样地伺候你们啊?她爸爸笑笑,没多说,要换了我,还不象说相声一样吹开了.
他们夫妻俩一样地低调着,低到从来没听过他们讲过一丝一毫的难处,前几天收到了康淇妈的信,说是去年有段时间情绪也不好,但马上也就恢复了.他们只会在事情过去了才会跟别人讲,自己痛苦时就自己扛着.要不是方姐这次深入虎穴,我大概还会继续不知道.方姐说康淇爸也失业了,他在纽约时接受了信仰,但是后来上面说了,你要么断了你这个信,要么把军装脱了.结果康淇爸把一对金灿灿的肩章摘了下来,象是交一副扑克牌一样地交了上去.
我想起了圣经里常常讲到的一个词,叫"义人",我过去常常以为那是古老的传说,没想到今日还能看到.这几天在传言说上司还要我去印度出差,我就开小差想这次如果再去的话,是去看那个皇帝老儿给死老婆造的大庙呢?还是去特蕾莎修女的墓地看看?但是又想,听说修女那里空无一物,我要专程去了估计修女婆婆会托梦给我,怪我为什么不把盘缠省下来捐给穷人作午餐呢?
如果说比一下十八岁的特蕾莎修女和八十岁的特蕾莎修女,两者一样伟大,但是后者容易前者不容易,后者已成为偶像一呼百应,前者无名无望不问前程只知奉献.这十八岁的特蕾莎修女更让我想起了我从圣经里看到的那个耶酥,那个老是往穷人病人堆里跑的男青年.如果去了加尔各答的特蕾莎修女之墓,那里估计会有世界各国来的义工,在圣人的光辉下虔诚而热烈地为穷人们服务,那当然是一种"义举",很多人能做到,但是象那种"义举"不是多少人能做到的,那就是人家一定要拿你的信仰来做选择的筹码时,你毫不犹豫地把前途交了出去.
方姐说康淇家里是"家徒四壁",本来这么一对博士夫妻,可以一直做他们的中级和高级军官的,他们或许也可以折衷一下,敷衍一下,回避一下,掩盖一下,但是他们不愿意.我想起我收藏的电影<<The Nativity Story >>,圣婴降临在马棚里,那也确确实实地一个"家徒四壁".
方姐细心观察到了康淇一进家门就要光着脚丫子,不管有多冷,我想起那丫头确实是这样的,一给她穿袜子她就一定要再穿鞋然后出门.其实闻森现在也是一路的,进了家门,如果他知道今天不会再有安排外出了,他一定要换上睡衣睡裤,脱了袜子,当然现在的闻森已经不会为突发事件大哭大闹了,有时侯室内比较冷,让他穿上袜子他也能顺从,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和康淇相同的痕迹.
闻森和康淇,一个高功能,一个低功能,两人程度相差那么远,但他们仍然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我也希望他们永远是一根藤上的那两个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