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石求水"
我知道没有这样的成语,也想不起来有没有类似的,但是我很想生造这么个成语出来,因为这是我当时切身的感受,我就象是准备了很久,终于开始敲打起那块石头了,只是敲了半天,我怀疑自己的初衷完全是错了,如果敲石头的目的是想听个响,那到自然,可是我如果敲石头是看里面能不能流出水来,那就是我在痴心妄想了吧.
那天是在我陪闻森看完了<辛德勒名单>后,我终于又一次地体会到怎么要唤起他的同情心,会这么难哪,真象是敲着石头想里面能不能流点水出来.看这本电影是谋划很久,要想改变闻森对纳粹的看法,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能了解到纳粹曾经的残暴,犹太大屠杀,奥斯维茨集中营等都已经反复地让闻森看了,还有很多的记录片和传记,这本电影一直没让他看,因为里面有比较多的故事情节和血腥场面,怕闻森一时惧怕而接受不了,等了快两年了,正好是赶上了奥斯维茨集中营解放七十周年,电视台播放这本电影,而且是不插广告地连续播放,我就让闻森来一起看,我动员他的办法是说辛德勒自己是个纳粹党员,但是他救了很多的犹太人,这点让闻森提起了兴趣,相对于拯救犹太人,他更关心的是这一个纳粹党员会不会被战后起诉,所以闻森欣然同意我们一起看这本电影.
即使自己看了很多遍了,到了最后德国投降辛德勒准备逃亡前,对着众犹太人哭着说,我为什么当初没有救更多的人呢?我挥霍了多少钱财,本来是可以换更多的命的?看到这里,终于让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就悄悄地抹了下眼角,也终于让闻森注意到了,他示意我他注意到了我流泪了,好象是在告诉我他也意识到了看这本电影是可以悲伤到即使是男人也可以流泪的,但是他从头到尾没看见过他有悲伤的表情过,无论我怎么在边上旁白解释,解释各种情况下那些犹太人的命运,在纳粹兵和党卫军肆意滥杀的时候给他提醒他们的凶残,闻森对很多的历史背景很熟悉,比如华沙犹太贫民区,奥斯维茨集中营,盖世太保,等等,所以很多的电影情节他能理解而且还能联系到过去看过或读过的历史资料上去,从知识上来说,闻森了解的关于二战和德国纳粹的知识都快赶上我了,理解上不是问题,所以看着他好象是无动于衷地看完这本有史以来最强催泪大片,我只有再一次承认这不是理解的问题,也不是习惯中男孩子不愿意公开流泪示弱的男子汉心理,他就是缺了一根心弦.
这个事情上我还是要说有关心智论(TOM)的理论在这个方面确实能解释了很多典型的自闭症思维和情感上的特征,Simon Baron Cohen造了个新名词叫"脑盲",我觉得更细一点在感情的体验和表达上,闻森更象是"情盲",我一直想把去年闻森在外公病逝其间的表现写下来,但一直到现在也还没完成,我的那篇文章就叫"情盲",因为很明显地看到了当家里亲人过世时,闻森不知道他该在情感上怎么办,他是应该悲伤吗?应该取消预定的度假吗?应该哭吗?如果他哭不出来是他有道德上的问题吗?闻森自己不会问得那么清楚,但是因为我特地把他带在身边帮他来应付这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死亡,悲伤,丧礼等事情,我能切身地感受到他内心的迷惘困惑,也是在那次追悼会上,我本来是很少会流露出感情的人,即使在这样的场合上,让我嚎啕大哭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挤些眼泪也很难,所以我只要有可能就把闻森拉在我身边,让他跟着我,即使哭不出眼泪来也可以做出悲伤的样子出来,而同样的是我女儿,即使在会场上她还是看起来哭不出来的样子,到了最后瞻仰遗容时,女儿终于放声大哭,让我很是感慨什么叫"正常的TOM",而其实对我来说,这追悼会上一系列的上海人的规矩,让我小心翼翼,还要带着闻森,确实也哭不出来,一直到了最后,遗体被抬上了灵车去火化,众亲友到此为止转身回去时,我才被最后的悲伤冲倒,蹲在地上热泪横流,起来后闻森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我哭了,我说其实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但是确实非常少,不哭并不是说我不悲伤,你也一样.我能感觉到闻森为自己为什么不能在追悼会上哭出来而困惑,至少他看到了我也基本上一样而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怪胎.
我们常说凡事从要从"情"和"理"两方面去考虑,我们思考的时候常常是不自不觉地从这两方面同时考虑的,但是从闻森对关于二战和纳粹的关注中,很清楚地看出来他几乎只有一种思维方式,就是"理",这还远不是我们所指的所谓分析研究的理性思维,而仅仅是对历史事实的陈述,排列和记忆,让他象我们那样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带到面对的环境或关注的对象中,对他来说不会是天生自然的,所以在闻森看<辛德勒名单>时的面无表情,我虽然失望但不气馁,因为这是意料之中.同时我也明白了得顺应他的特点,多以史料性的纪录片为主,这也是我把作为故事片的<辛德勒名单>放在这么晚看.
现在和闻森一起看二战的纪录片成了我们两个最多,也几乎是唯一的亲子时光,因为今年是二战胜利七十周年,有大量的片子播放,尤其是那个AHC频道,也叫"美国英雄频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美国也有"主流媒体的政治思想教育",还有"历史频道",我们也学习了很多历史知识,而且从里面得到了很多非常棒的体会能很大地帮助闻森自己的思维能力.
比如说,昨天我们看的是"为什么他们能从诺曼底登陆中活下来?",用不同的真实的幸存老兵的故事来总结出了几条原因,这第一条就很让人很震撼:能不能活下来和是不是吃了早饭有关!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主人公本来是个纽约大学的大学生,轮到他被征入伍,几个月的军训后,他和很多十八九岁的新兵们第一次打仗就是诺曼底登陆,而且他们的部队又是打前锋,在登陆前的几小时还在军舰上的时候,长官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让他们吃个饱,因为人人都知道这是场送命的恶战,这可能是顿断头饭了,当然每个人都会饱餐一顿,而主人公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却没吃,或许是太紧张而吃不下,转眼进攻开始了,这一班的士兵登上小船向海滩开去,这时候风急浪大,这些本来就是陆军的新兵们,立即晕了船,一路吐得肚子朝天,而且吃得越多吐得越厉害,到了登陆艇接近海滩时已经精疲力尽了,那没吃早饭的主人公胃里没东西好吐,就省了很多的力气.等船快到海滩时,按照训练的办法是打开舱门,士兵们跳入水中,冲向或游向沙滩,但是这时候德国士兵早已等候,而且机枪的射程也够了,德国机枪手就瞄准舱门,美国兵刚一露头就被射杀,所以后面的士兵见本来要走的舱门出不去了,就不顾训练过的办法,直接从船舷边跳下水去,登陆艇必须要停在几米水深的海域里,所以这些跳下水的士兵就得自己游上来,但是每个士兵身上有厚厚的军服,灌了水更沉了,还有枪支弹药,手榴弹,爆破筒,或是电台,割铁丝网的大钳子,挖战壕的铁锹等等,要想游上来非常不容易,能不能在水里把这些从身上甩掉,就变成了生死攸关的关键了,那些被晕船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士兵们,大概再没力气浮上水面了,估计那第一波登陆的士兵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是这样死的.
有没有吃早饭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事情,却在一个关系到人类命运的关键时刻起了这么大的作用,真让我们开了眼界,我想这个故事应该会在闻森的记忆里长存,让他能理解各种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之间是可以这么生死攸关地联系着的.这记录片里还讲到了另一个让美军这么伤亡惨重的原因,本来是盟军已经巧妙地蒙蔽了希特勒,让他认定盟军会在另一个更窄的海峡登陆,德军重兵布防,诺曼底的防御就很稀松,结果有一天隆美尔路过视察,他去诺曼底海滩看了看,发现这里的地形和美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的苏来诺海滩非常相似,都是平坦的辽阔的沙滩,极其适合于美军的机械化部队登陆,所以隆美尔立即决定要在这里大修工事,各种火力交叉配置让整个海滩全部被德军火力所覆盖,这也是让美军伤亡惨重的重要原因之一.
讲到了隆美尔,闻森有些兴奋,这是他最喜欢的人物之一,其实不光是闻森,我们自己小时候也迷恋隆美尔,但是现在我对闻森的要求就不一样了,因为我要尽力让他对纳粹厌恶和憎恨,我得抓紧抓好任何一个机会,我记得隆美尔至少后来没被当战犯被起诉,但是至于他到底怎么死也不清楚,问了闻森他也不知道,但有兴趣来了解,所以我们在节目广告时间里搜索,马上知道了隆美尔因为相信德国必败而心灰意冷,而不久德军内部对希特勒的一次未遂刺杀中隆美尔被怀疑是幕后指使,希特勒不敢对这位被德国人民最为爱戴的元帅公开下手,他指使让隆美尔自己服毒自尽以换取家人和部下的平安,否则盖世太保们已经有令会全部把他们枪决.隆美尔的儿子被叫回来见父亲的最后一面,战后写的回忆录也生动里纪录了这一幕.把这个事实给闻森发掘出来,就是让他再一次地明白,即使都是纳粹,也不是所有的纳粹都是恶魔,他本来的思维模式就是那么想的,给他推荐<辛德勒名单>时我的卖点就是辛德勒自己是个纳粹党员,闻森理解就问那他战后被起诉没有?对他来说,非黑即白,是纳粹就是恶魔,没有比事实能让他更明白什么叫作因人而异的了.
男孩子对战争历史感兴趣,本来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我对闻森是非常重视而且用心,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这几乎是闻森唯一的兴趣,是唯一我们两人能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的亲子活动,而且在不知不觉中长了知识锻炼了思维,这比我去强给他说教要有效而且有益得多.第二个原因是我决不能让闻森有极端思想的苗头,即使是一点点好感都让我非常警觉,当我看到了闻森情不自禁地跟着希特勒演讲时的英文翻译时,这就是对我的一记警钟,如果我放任自流,那我不是瞎子就是傻子,或许他跟我们小时候一样,只是被纳粹的装束举止等所吸引,但是我打不起这个赌.从这几年发生的几状牵涉到谱系人士为主角的,足以让我们清醒,即使是那些一直被我们视为弱者需要我们去保护和照顾的自闭症谱系的人,也可以发展为血腥残暴的凶手.这本来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封闭的思想最容易产生极端.我和闻森在看"第三帝国的兴起"时就把这个话题讨论过,因为由戈培尔领导的纳粹舆论机器就是把当时的德国变成了一个封闭而且单一的世界,听不到看不到除了纳粹之外的任何声音和事实,这也是我向闻森解释为什么戈培尔自杀还连带毒死了老婆和六个女儿,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希特勒之下盟军最想绞死的人.
自闭者本来就是封闭,而且对于那些AS或是高功能的,更可能会刻板思维,一根筋到底,很难转换,改变或中止自己的强烈兴趣,因为缺乏社交活动,所以很难被其他人的意见所影响,自己的片面思维方式,对情感的隔阂和冷漠,对生活的兴趣缺缺,以及生活中长期的自卑和受欺,如此种种其实是可能让谱系人士变成极端思想者的温床.这是我最警觉的,也是最防备的.
其实如果说变成滥杀凶手的还是极少数,有其偶然性,更多的AS或边缘性格的人是卷入了黑客,就象是下面的文章说的:封闭产生偏激心理.值得我们深思.
http://edu.sina.com.cn/zxx/2015-02-08/100345733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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