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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善与恶几个月前,我偶然地发现闻森...
善与恶
几个月前,我偶然地发现闻森一直在网上搜索着几个名词和人名:"Tim McVeigh","Terry Nicholas","戈培尔的孩子们",后面这个是希特勒的宣传部长,而前面两个却是美国1995年制造俄克拉荷玛大爆炸案的两个美国本土恐怖分子,这已经很多年不见报道了,怎么闻森会知道而且在查询?我找了个借口装着随便的样子试探了一下,发现他对这两个人还了解一些细节,他怎么会对这样的人和事件感兴趣?而且这个麦克维,是那种看起来充满了正义感,绝对看起来象是个优秀青年的人,比起那些面目狰狞的人更具有欺骗性,这真让我当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闻森是怎么样知道这些的?这些现在已经很少被人们谈起的,他肯定是从某个地方,估计是从网上得知的,后来我还是从闻森嘴里大概知道了他是怎么接触到俄克拉荷马大爆炸案的.那段时间闻森迷恋上了YOUTUBE上的一个节目:vsauce,那是一个叫麦克的人主持的一个问答节目,专门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是会给出很正经的答案来.有个节目的题目是:人会彻底消失吗?里面讲的例子是,在俄克拉荷马大爆炸中所有的遇难者尸体被找到,登记了DNA,再各自安葬后,又找到了些人腿的残骸,从里面还能够找出DNA来,这样再找到这个遇难者的墓穴,想把残骸一起安葬,但是打开墓穴后发觉里面已经有腿了,那么这里面的腿肯定是搞错了,那么这里面的腿又应该是谁的呢?却不可能知道了,因为在安葬前的残骸是经过化学处理,里面的DNA已经失效了,所以这些腿已经找不到主人了,所以是不是可以说它的主人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这听起来很古怪,但是就是这些古怪的问答让闻森乐不可支,而他刻板的天性让他一遍又一遍地看同样的节目,也这样知道了这两个主谋,然后他就一直搜这两个人的维基条目,他也不会扩展搜索和研究,只是还是刻板地点击,我试着和他聊这方面的细节,但是发觉他几乎不知道很多.我却有些亲身感受,我记得我那时还在西北部的一个小镇里读书,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了,我们系里的女秘书惊得合不拢嘴,说那样的事情发生在纽约那样的地方还合理些,怎么会发生在那么安静的俄克拉荷马呢?老秘书那时候还一辈子没去过纽约,而我在几年后在纽约却亲眼看世贸易大厦在我面前轰然倒塌.
我知道闻森很多兴趣很古怪,我也不指望去纠正他,但是这样的对两个大爆炸案的原凶那么地感兴趣,很让我担忧,因为这里面关系到了他对暴力的兴趣,本来对这样年纪的男孩子们,对战争,对凶杀有点兴趣不是奇怪的现象,比如闻森对二战,包括对那些纳粹战犯,甚至被美国社会纳入独裁者的斯大林等等都有问不完的兴趣,过去我不去干涉他,这么一点点兴趣已经是很难得了,还需要细心地培养,但是现在看见了闻森迷在其中而不能自拔,却让我开始担心起来了.
我担心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怕闻森养成了对暴力的迷恋,错认为拥有权力或拥有武器就能为所欲为,所向无敌,自从亚当的校园凶杀案以来,我想有一个过去大家还不愿承认的事实就是,即使是我们从小到头一直觉得是弱者一心防备着被别人欺负的特殊孩子们,一旦他们有了错误的思想,再拥有了武器或是懂得了制造武器的能力的话,也会出大事的.从心理学家们对那些特大凶杀案的主谋们的调查分析,从McVeigh到亚当,这些人普遍的背景都是有不愉快的少年成长经历,饱受精神上的挫折甚至羞辱,这些心理垃圾一直没有被正确疏导和清理,没有培养成正确的人生态度,到了长大后,那些沉淀在心灵深处的垃圾变成了毒素,再加上他们有了拥有武器的知识或机会,对McVeigh来说,是从他对美国政府的不满为触发点,他自己从网上找的如何利用化肥制造爆炸物的知识;而对亚当,他之所以选择学校作为屠杀对象,肯定和他自己在学校里的经历有关,即使学校和母亲为他能够在学校里待下去做了很多的努力,但是亚当却觉得自己是倍受煎熬,一直演变成了仇恨,他对着无辜孩子们开枪时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而他用的枪正是当初他妈妈希望用来拉着他进入社会的唯一可能的途径.
第二个原因非常符合闻森自闭症的特性,也就是他不能理解或者说不容易理解事物的两重性,多重性,就象他一直困惑于语言中的一词多义,象戈培尔的这个例子,我现在也不知道闻森从那里得知的,戈培尔自杀之前把自己的老婆和大概是五个年幼的子女也一起下毒杀死的,闻森就问,戈培尔自己自杀有因可原,因为他是战犯,可是这么年幼的子女不能算是战犯吧,戈培尔怎么会杀自己的子女呢?他难道不是孩子们的爸爸吗?他想不通就反复地点击维基里的那个条目,但是他也没有能力再深入地研究下去,就养成了一个刻板,每次上网一用google搜索就总会点到那条目;再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关于斯大林的,美国人把斯大林归于大独裁者之一,我还帮闻森做过这个作业,主要是说斯大林在内部大清洗和合作化时期造成的大量苏共,红军将领和农民们的死亡,但是后来历史又出现了二战,斯大林成了二战反法西斯战争中非提不可的领袖人物,所以又是大英雄又是大独裁者,闻森就迷惑了,就得和他分析,在什么情况下斯大林成了英雄,什么样的情况下他又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东西,而且是好是坏,还得看说话人的立场,对那些被苏联红军解救出来的犹太人,斯大林就是一个救命恩人,因为他即使杀过很多人也是杀苏联自己的人,当然对那些在苏联被肃反的人的家属们,斯大林就是个夺命恶魔.其实在图书馆里我还给孩子们借了一本获奖的少儿小说,叫:打破斯大林的鼻子,是讲在大肃反时期一个孩子打破了斯大林塑像的鼻子而惹的祸,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好地了解斯大林两面性的好作品,但是里面的历史背景对现在的孩子们可能太难以理解了,包括秘密警察,肃反,少先队,告密,互相揭发等等,闻莺先看了,很容易地理解这个故事,但是理解不了历史背景,所以我对闻森也没提这个要求,反而我自己看了真感到是似曾相识啊.
这些认知上的事情可以有很多的机会去引导他,但是我的当务之急是不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去搜索那些俄克拉玛大爆炸或是戈培尔的条目,一开始是劝他不要盯着这些罪犯看,因为那些不是战犯就是罪犯,都不是好东西,后来还下了命令不准他看,或者限制他看,这些光嘴上的命令或劝导最后都没有实质的效果,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几天后他还在那里搜那几个条目,因为他一上网搜google,他就刻板到那几个条目上去了.所以让我好好地想了又想,我想这里面闻森可能缺乏的是一种是非观,我们平常的青少年一般不会去做某一个大家公认的错误的事,因为那样在朋友圈里你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了,比如说在纽约这个犹太人众多的地方去宣称自己崇拜纳粹那就是自己找死,但是闻森没有自己的社交能力和社交圈,这个能影响他是非观的因素就不存在了;另一个就是同情心的问题了,在闻森眼里,大爆炸就是死了多少人的数字,戈培尔也就是杀了自己的几个子女,但是俄克拉荷玛大爆炸中死亡的167人,却带来的是167个破碎的家庭,而即使戈培尔自己没杀过其他的人,但是因为他的在纳粹整个第三帝国的作用,被他害死的何止是千百万,所以很少会因为他自己毒死了几个子女而同情他的.
我抽了个机会和闻森谈谈,既然软硬兼施都不能让他解脱这个刻板,我就换了另一个角度,我说,你肯定自己不是一个崇拜暴力和凶杀的人,但是如果别人看见你老是在搜索那些词,老问那些问题,都是关于那几个特大凶杀案谋杀案,恐怖事件或是纳瘁战犯的,那么别人一定会觉得你也是个危险的极端的人物,他们会怕哪一天你也会制造起炸药或拿起枪把他们也杀了,如果那样的话,那么更没有人会愿意和你在一起了,而我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只是别人不可能象我了解你一样.
大概是闻森从来没有过朋友能给他一个从边上的视角,所以闻森很听得进去,当即表示愿意改变,我说,要了解历史本来就没错,只是你可以更深入地了解下去,不要老盯着那几个人看.闻森表示只要不是小说,他愿意读历史故事,所以我们商量了几个题材,比如说我们即将要去加勒比海度假,那么我提议那些关于西班牙殖民先锋的传记,如Herman Cortez,因为我们去的科苏梅尔岛就是Cortez登陆再进攻墨西哥大陆的前站,而闻森感兴趣的是如何西班牙人几百人就战胜了成千上万的印第安人;还有可以读美国著名人士的传记,闻森马上提出了杜鲁门总统,那是因为闻森一直关注着为什么美国要扔原子弹,为什么不扔在东京而扔在广岛等等,这些话题还都是和战争有关的,但是至少能让他暂时换一个话题吧,而且还可以尽量往正面教育上靠拢.
但是那天去图书馆借书时,等我们借到了计划中的书正打算出来时,闻森偶然看到了在门口新书栏里的一本小说,而且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我很诧异,问了才知道书名叫"奥斯威辛逃亡记",原来是本历史小说,闻森要看,当然求之不得,因为通过这本书,或许他能更了解犹太人受的苦难,从而加深对纳粹的憎恶.
后来每天闻森都在看,即使在游轮上他也抱着看,我明白其实他理解不了多少,这本历史小说多达四百多页,讲的是一个犹太的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和一个法国牧师从奥斯威辛集中营里逃亡的故事,背景很复杂,所以我不期望他能读懂多少,但是却给了我一个全新的途径能引导他.我们就从这个死亡集中营开始,讲六百万死于纳粹迫害下的犹太人,也讲过那些曾帮助过他们的人,给他介绍了"辛德勒的名单",我不期望他会去看那部电影,因为很多电影中的戏剧性也是让他困惑的难点,但是我给他讲了那个故事,特别讲了辛德勒本人就是个纳粹党员,这也让闻森很惊奇,原来整个恶魔一样的党派也有个别好人,这在闻森总是非黑即白的思维方式里对他的启发很重要;我们还讲过二战前所有的国家都不想得罪德国纳粹,曾经有登载了一千多名犹太难民的"圣露意丝"游轮被古巴,美国,加拿大相续拒绝接受后,只好重新把犹太难民们送回了欧洲,不久那些欧洲国家落入了纳粹之手,那些难民几乎全部被送进了集中营.即使象美国那样后来成为了二战反法西斯的领袖国家,也做过那么不齿的事情;还有那个给了很多犹太难民们签证的中国外交官何凤山,当时的国民政府也是亲德的,所以何先生的上司肯定不会授意他去做的,这就是凭着良心办事了,但救了很多犹太家庭,他们以后都去了上海,但何凤山不久也被调离了岗位.到了以色列国成立以后,一方面他们在全世界继续追讨纳粹战犯和帮凶,另一方面也在感恩那些帮助过他们的人,象辛德勒和何凤山的灵柩后来都被以色列恭请安葬于耶鲁萨冷的西奈山墓地,因为按照犹太教的说法,等他们的救世主来临时,那些安葬在西奈山墓地的人是会被第一批带进天堂的.
星期六下午,正好电视上的历史频道里有关于诺曼底登陆的节目,我就招呼了闻森一起看,结果接下来的节目更精彩,是以当时拍的电影镜头来如实地记录德国纳粹第三帝国的兴起和崩溃,我们就一起看一起讨论,到了后来吃饭时间了,闻森也要坚持看完节目再吃,所以后来吸引了妈妈和妹妹一起来看这个节目了,有些历史事实也让闻森很开了眼界,第一原来希特勒是一个那么有魅力的演说家,那时候是得到了德国人民的普遍崇拜和爱戴,闻森说原来以为希特勒一定象个恶魔一样威胁恐吓着德国人民一定要跟着他,结果看到的是当时的纳粹党得到的是全国最多的选票,希特勒当然地被德国总统提名为首相,所以他就是被德国人民民主选举产生的.那么我问了,象德国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富有理性和智慧的民族之一了,怎么这么聪明的人民会做出这么愚蠢和疯狂的选择呢?
这就联系到了闻森上学期上过的历史课,里面讲过纳粹在德国兴起的历史原因,过去闻森只是照书抄答案地完成作业而已,现在历史在他眼前重演,里面讲到了一战后作为战败国德国受到的严厉惩罚,经济崩溃人民怨声载道,那时的纳粹作为一个朝气蓬勃团结坚强的政党迅速地得到了全德国人民的关注和追随,而在纳粹上台后,利用国会纵火案而开始了白色恐怖的封锁言论自由,全德国从上到下只听得见纳粹的宣传舆论,闻森学到了一个新词:洗脑,那些被洗了脑长大的孩子们从一个勤劳勇敢的英俊少年变成了一个个冷酷无情的纳粹兵,所以说光有聪明才智勤劳勇敢还不够,还需要有独立思考判断善恶的能力,而要培养起独立思考的能力,需要一个言论自由的社会环境,需要在一个社会里听到不同的声音,需要给他们的人民提供能听到不同声音的社会环境,这点闻森能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体会到,因为他到了上海,发现他所依赖的Google,Youtube都被封了,这是事先预料好的,所以先把他要看的节目下载在了电脑里,但是足以让他了解到了什么叫言论自由了.而当初纳粹之所以得逞,很大的功劳在于纳粹宣传的灵魂人物戈培尔,可以说,通过戈培尔的舆论机器,希特勒得以成功地把德国变成了一部疯狂的战争机器,挑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造成了四千万人的死亡,从这个意义上戈培尔和希特勒自知罪孽深重,戈培尔也知道即使自己的子女活了下来,也会永远地生活在耻辱之中,会生不如死,所以即使他的几个孩子们死得无辜的,但是没有人去同情他们,而且我还知道尽管希特勒本人没有子女,但是他的家族还有后人,只不过他们早已改掉了希特勒的姓氏,隐姓埋名了,闻森问,那还有人会叫阿道夫吗?我是听说了前几年有对枪杀警察的美国白人新纳粹党夫妻,是把自己的儿子取名为阿道夫,我想这孩子以后会恨死自己那愚蠢的爹妈的,因为这孩子会从一上学就成为被欺凌的众矢之的.
到了节目的最后,放了当时被解放的集中营里那成堆的白骨,更有那些活了下来,却是皮包骨头的囚犯们,每次看都能所有的人震惊,同时也因为闻森那本书从图书馆里续借了三次后不得不要在星期一归还了,我问闻森还想不想继续读这方面的书,闻森很有兴趣,要继续阅读,所以我推荐他可以继续读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故事,或者还可以读些在华沙犹太区里发生的华沙起义的故事,好在图书馆有很多这方面的书,而且还是少儿版的,所以希望闻森能继续从历史的血泪史中学到善和恶的分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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