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
今天本来是长周末前一天,我们准备明天参加一个三天二夜旅行团,这是今年因为寒假和春假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出去玩而答应兄妹俩的重诺,他们翘首以盼,所以我今天回家后先把一周的衣服洗了,再准备点其他东西,十一点半才就寝.
可是刚入梦,电话响了,老婆心急火燎地说学校来电话说闻莺摔了,护士让家长领回家去.我迷迷糊糊急急如军令,到了一看没多大碍,门牙给崩了一角,嘴唇裂一道口子,应该不至于取消明天的旅行,否则不光是闻森不答应,闻莺也不愿意.因为护士按章行事,坚持让我们去看家庭医生或是看急诊,所以她妈妈半天下班后,把女儿带去看牙医和家庭医生去了.
这么一折腾,我睡意全消,不到两个小时闻森又要回来了,所以干脆就挺着,放点刚录的音乐,谷村新司,小野丽莎,象吊盐水瓶一样吊着自己的精神.同时很想把这段时间没有机会补上的一些文章写完,在迷迷糊糊的夏日里努力让自己清醒.
在两个小时闻森回来后,一旦他知道妹妹受伤的消息,按他的本性,第一个担心的事肯定会为他自己,他会担心自己的假期是不是又要泡汤了,一担心起来就会血往上冲,变得一触即发,一发即怒,全然不顾妹妹的伤势如何,别人心里如何感受,我想或许很多的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们都会这样的,本来男生就是一个自我中心者,如何去关心别人如何去照顾别人的感受,这对绝大部分的男人本来就是需要学习的功课,还可能是一辈子要学习的功课,更何况是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呢.
过去我们似乎是太以道德或人性的方面去看这个问题,说他们是天生的自闭,是天生的感情漠然,是天生的亲情缺陷,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修行,我知道了去探讨人性是没有现实意义的,我们完全可以从"技术"层面去看待这个问题:人完全可以有一份小小的私心,听到妹妹受点小伤而担心会殃及池鱼而丢了期盼以久的旅行,这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想法,相当地自然,不光是闻森这么想,其实他妹妹,我,他妈妈全都这么想,差别在于,我们不会让自己的一己之忧无限制地膨胀蔓延,我们在担心的时候同时也会顾及到其他1的因素,比如说对受伤者的同情,礼貌,亲情,等等,我们象是活在一个蜘蛛网里,触一发而动全身,而闻森更象是生活在一个单行道上,只为一个念头而思想,只为一个思想而行动.
那怎么办呢?我们能做的不是在道德意义上的批判,不是在人性意义上的自怨自艾,我需要的是当闻森一听到这个坏消息,他的焦虑立即把他逼上单行高速公路时,我得尽快地给他指引一条可以有多种分岔的路线图,让他知道不能只让一个念头来主宰自己的思维.
所以当闻森一下校车,我们在一起走进大楼的时候,我就开始了发布坏消息,到了家门口,闻森的脸色已经有点变了,他问了妹妹的伤势,但是大眼睛滴溜转着,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我先给他吃个定心丸,说照现在的情况,妹妹不会有大问题,应该不会取消明天的旅行,但是我卖个关子,到底怎么样,还是得听医生们怎么说,所以我们还是会有可能性取消旅行的.我们需要心里想好做好这个最坏的准备,我说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家庭永远是要放在第一位的,我们的一生中有无数的机会去旅行去度假,但是我们只会有一个闻莺,一个闻森,我们只有这么几年里全家才会一起去旅行,等你们大了就四散了不会这么经常一起旅行,如果我们其中的一个病了,受伤了我们不得不取消旅行时,我们是应该这么做的,你有没有这个准备呢? 闻森犹豫了好一会儿,勉强说了,"我希望妹妹能尽快地好转,但是我也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去旅行."
我说你的愿望我也能理解,我也希望明天我们还能去旅行,最后还得听医生的,但是我希望你等妹妹回来时能说些慰问和宽慰的话,而不是一来就问我们还能不能去旅行,这就表示我们是关心她,胜于关心还能不能去旅行.过了一会儿,他妈妈打电话回来汇报,家庭医生那里说嘴唇没事,至少不需要缝针,而牙医那里拍了片子,需不需要动点小手术,需要一周后才能复疹,这时闻森抢着过来要和妈妈说话,他到是很热切地问了妹妹的伤势,还和妹妹通了几句话表示关切,中间竟然没有一句提到旅行的事,后来他妈妈一回家就问,今天闻森表现那么好,是不是在担心明天还能不能出去玩啊?我赶紧制止了她,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是我们应该默契地配合,毕竟现在他能把自己的焦虑压在了心头,能够把自己的思维从只顾自己的感受上挣脱出来,去关注了一下妹妹,说了很得体的话,这就是一个大进步.而这样的进步真是需要我们来抛弃成见,细心引导的.
这个段落做完了,我再提到了这个"天外之灾"带来的一个小小光明面,这就是因为妹妹和妈妈去看病,她们会自己找地方吃饭,那么我们两个就自己找个地方吃了,闻森一听大喜.这后面的故事是这样的:本来因为明天要出发,所以昨天晚上我建议说,今天我们就不做饭了,我们晚饭一起去外面吃点,吃的餐馆由他们兄妹定,结果闻森要去麦当劳,妹妹要去意大利餐馆,两人各不相让,闻森一急喉咙开始彭彭响,我就出来批评了闻森,然后决定他们被取信了选择权,由我明天来定.
闻森之所以这么不肯通融,是因为他惧怕尝试新的事物,当然也惧怕新的食物,而妹妹是个谗嘴,那儿新鲜奔那里吃,妹妹和全家人一样不得不受制于闻森屈指可数的几个选择,但是毕竟妹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时候产生的矛盾我就乐观其成,因为这对兄妹双方,也包括我都是个教育和受教育的机会.
现在闻森一听不用和妹妹来谈判去那里吃,马上就乐了,因为他知道我这里就好说多了,我问他去那里,他还是去麦当劳,我说我给你个理由为什么今天不想去麦当劳吃,闻森最喜欢这事情后面能有个理由,一个他能接受的理由,所以马上洗耳恭听,我说因为我们是随团玩,导游决定在那里吃饭就在那里吃饭,所以很可能我们会去几次快餐店,这样我们最好在家里换家别的餐馆.
这不用问,闻森马上提出去马来餐馆,到了那里,点他一直吃的烤牛肉串和干炒牛河,闻森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吃着他熟悉的食物,心中的那点焦虑一扫而光,脸上洋溢着单纯轻松的笑意.
这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简单的焦虑,简单的思维,可是却常常能在这个世界里给自己,给别人搞成一团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