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灭错机器人" (Mistake Destroyer)
今天闻森放学回来,看起来还是不错的,胸前也贴了一个"very good"的粘纸,一下车他先要问今天的程序,因为今天是钢琴课的日子,本来没多少要问的,但是因为他妹妹前段时间有一次星期一生病了没去,这个几年来一惯的程序打断了,所以上楼的几步路上他就再一遍地翻车轱轳话,问妹妹为什么那一次没去等等,我迅速地回答完了他,就引进了门.
闻森是有个好习惯,一回家就要做回家作业的,一方面是他心里放不下没完成的事,另一方面我也需要在他早上吃的多动症药药效尚存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赶紧让他集中精力做完功课.作业夹一打开,他先开始做语文的,第一眼就看出问题了,我也同时看到了,心里一紧,想要坏事了,原来是老师很仔细,平时都会在作业上写明学生的名字,(也是因为这特教班里程度不一,所以作业是各自不同的.)但是今天老师可能忙中出错,闻森的作业上写了另外一个学生Jared的名字,我知道这会让闻森跳脚的.
我赶紧想轻描淡写一下,"名字写错了,我们把它涂点吧."
闻森想用橡皮擦掉,但那是马克笔,擦是擦不掉的,他听我说了可以涂掉,也就顺口答应了让我去把家里的马克笔拿来.
我怕夜长梦多赶紧去把马克笔找来了,但是真是越忙越乱,偏偏是那只黑色马克笔,已经干得没水了,根本就涂不上色来,我想能不能投点机取点巧,赶紧献计献策:"我们既然涂不掉,那就在上面空白处写上名字吧,这样老师就会明白这作业是你做的了."
闻森听了,在空白处写上了他的名字,连我都不大敢相信,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这么容易?我见好就收,立即和闻森敲定了晚饭吃什么,我赶紧去做,一面让他自己开始做作业,有难点随时叫我.
我转身进了厨房洗菜,但是几分钟后就直觉到了事情不对劲,过去一看,看闻森把作业上那个写错了的别人的名字和自己后来加的自己的名字,乱涂了一气,再看他,已经是眼泪满眶,我就明白我没福气碰到那么轻松的事,这烂摊子在这里等着我你,也是因为这两天和闻森凶了几次,尤其是星期天在别人家里父子俩又杠上了一场,所以我抖擞精神,压下性子,放下菜刀,在他边上坐了下来说,我们一起来吧.
闻森哭丧着脸说:"为什么Ms.Janis要这么做?为什么把我的作业上写了人家的名字?我擦也擦不掉涂也涂不掉,弄的一团糟,我什么也干不了了.我要和她说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如此这般的情况过去发生过好多次了,所以我也是见怪不怪了,过去很想把所谓事物的光明面指给他看,比如说,你看尽管老师把名字写错了,但是你涂掉后还有地方写你的名字啊,姓名栏里看起来乱一些,也根本不会影响你做功课的呀,所以你就甭管这个了,开始做作业吧,老师是要看你的作业做得好不好,对不对,不会计较你的姓名写得干净不干净的.原来我也以为这种时候应该这样和他讲道理,这些道理他能明白的,只要他明白了,他就可以撇开小节,奔向主题了,他也就可以把生活中的一些小烦恼小挫折抛在脑后,做他认准的事情,做他喜欢的事情,这不就可以一帆风顺了吗?
我想这样的思路应该是没有错的,但是现在没见到多大的效果,不是因为它不对,而是它现在不合时宜,因为这是拿大人的逻辑来试图说服他,但是他现在的问题不是逻辑的问题,而是情绪的问题,他才是"对人不对事"呢,本来就是一件老师发错了的作业,结果闻森立即就在想是不是老师在故意作弄他故意在和他过不去.所以这个时候我再给他讲道理讲逻辑,是风马牛不相及了.我得和他讲"人".
我说,"肯定是Ms.Janis今天忙中出错了,不小心把别人的作业放进了你的夹子,说不定现在Jared也在哭了,说怎么老师让他做闻森的作业呢?"闻森和她老师的关系非常之好,所以我们这几年都断了搬家或升级转校的念头,因为实在是舍不得闻森的这个老师,所以我这样说,应该不会太出闻森的意料的.
闻森想了想,说,"可能是今天的校车来早了,所以Ms.Janis太赶了."我一听这句,内心狂喜,真想宣布我家里也举行个阅兵式来庆祝庆祝,队列中有一本书是我带闻森去年学的,"站在别人的角度上",现在这可是闻森试图用他老师的角度,来给老师的这个错误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伟大的"心智论",今天到我家啦!
我不想太声张,接着他的话,说:"这太有可能了,本来校车也没来这么早的,那肯定是老师一看车到了,一急就出错了,肯定不会是故意的."
闻森接着跑马,说,"那今天的校车可能是走快车道了,所以会早来的."
平时的话,这样偏题的对话我会打断的,但是今天就让他跑会儿马,也能平静点.继续和他扯了几句交通方面的事.然后再让他回到功课上来.
闻森说,那你再给我带点喝的,让我平静一下,我心想,这平时让他压惊静心的几招,看样子做多了他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就去给他倒了杯饮料,闻森自己用面巾擦脸,但是脸上泪痕太多,就要求我去拿块湿毛巾来擦脸,这又是我平时的一招,听到是闻森主动提出,心里很有成就感,忙不迭地去取毛巾,但还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因为他说让我取毛巾用的英文词是"fetch",语义上没错,是"过去,取一件东西,再回来",但是那是美国人玩狗时的用语,不能让人去"fetch",我把这个意思给闻森一说,他也哈哈笑起来.
等用毛巾擦了脸,这闻森就基本上平静了,我也就督促他继续做功课了,但是闻森若有所思,一会他说,"为什么人老是会犯错误呢? Why mistake is a part of life ?"
这样的问话已经进步了不少了,过去他的说法就更偏激点,他说的是:"为什么我老是世界上犯错误最多的人呢?"我后来顶住了他,我说人活得越长,犯的错误越多,在这家里我最年长,所以我犯错误就比你多,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讲这话的.
闻森继续神游,说:"所以我们要造很多的机器人,我要造一个超级灭错机器人(Mistake Destroyer),把世界上的错误全清除掉!" 他这时候说到了机器人,很可能是想起了昨天在马克家玩的那个机器人了.
我说,好啊,你长大了想发明这个超级灭错机器人,这太好了,但是那样你就必须成为一个象马克爸爸那样的科学家了,所以你现在就得开始做功课了".
闻森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是他还不想立即做功课,他要我立即去拿张白纸来,用胶带把原来乱七八糟的姓名栏盖上了,再写上他自己的名字,我说这样吧,你先做其它的功课,最后做这页作业,等你做完了,我马上把那姓名栏盖上."我其实是想让这个"污点"在他心里多留长点时间,让他有一点点机会来学会忍受一点点错误,忍受一点点的混乱,这就象是往一个有洁癖的人身上故意洒点污水,而闻森不仅有触觉上的"洁癖",也有思维上的"洁癖".
闻森见说不动我,就自己拿了张卡片,把那个姓名栏盖了,开始阅读做功课,我想我也该完了,起来回到了厨房里,但过了一分钟,又看到闻森不见了,跟出去看见了他在捣故音响,问他,他说,我得听点音乐,否则脑子里还是会想那事儿.我一听更高兴了,怎么好象平时教他的几招,他原来还是听进去了,现在还一个个地主动执行,想听音乐,我家里秋实的钢琴曲是常备的,就存在机器里,作为背景音乐太合适不过了,立即就给闻森放了起来.
这时我看下表,整整折腾了三十分钟.最后是我主动地用一张新的卡片纸将原来的姓名栏盖住,胶带粘好,双手呈上请大公子著名.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秋阳明艳,碧空如洗,困难来了见招折招,迎刃而解,这样好的心情真是难得,能看到平时浇灌的地里,冒出了自己期盼的小苗苗小芽苞,这心里真是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