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和需要”
契柯夫有篇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讲述过去沙俄的一个小官僚,事事谨小慎微,一定要按既定章程和长官的话去做,打这个比方的话,闻森就是一个现实版的装进套子里思维的人,他的眼里世上万事都应该归类并装进标签好的套子里,所以他就以标签来识别,只要标签上写明白是什么,他就认为是什么,同样的既然已经装进了套子,那就只能从揭开盖的顶上看,看事物就只有这么一个角度,这两条:以概念来判断,单方面来认识,应该说是闻森的一个基本思维方式.
这些特征可以从平时的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出来:
比如说,当我们谈起了二战中英,美,德和苏联之间的分分合合的政治纠纷,闻森知道了当初邱吉尔,罗斯福,还有希特勒都是非常反共的,那么他问,难道他们三家美英德就不能联合起来一起对抗苏联?
再比如说,当不久前,美国古巴宣布重新恢复外交关系后,闻森的第一个问题是:难道古巴不想继续做社会主义国家了吗?不然为什么会和自己头号的冤家美帝国主义重新握手言和呢?
在刚进行不久后的俄国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阅兵式上,我们一起数着主席台上的外国嘉宾元首们,我们不出意料之中地看到几乎是清一色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元首们,闻森问:难道他们来只是因为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国家?
这里就是他的思路了:既然英国的邱吉尔,美国的罗斯福和纳粹的希特勒都那么地反共,既然他们有同一条标签,那么他们也应该归于同一类,自然是可以和应该联起手来,先把苏联来灭了,当时光一个德国一开始就几乎让苏联亡国,如果联以美英,那么灭苏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我说这个假想听起来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事实上的历史也不会那样的,因为对邱,罗,希三个巨头来说,反共并不是他们最大的也不是他们唯一的政治主张,比如说对于当时的希特勒,最主要的对手是法国,要一血一战之耻,远在东方的苏联远比不上近敌的英法,如果纳粹不把这口气出了,那他们对德国人民就交代不了,要知道当时几乎是全民支持纳粹的,所以希特勒最先的目标是要把在一战中失去的国土夺回来,为此他不惜和死对头苏联先签下个<互不侵犯条约>,而且事实上现在披露的史料中,也揭发出了当时的纳粹和斯大林统治下的苏联在军事上工业上的多种合作,一直到了心照不宣地合力侵占波兰.这里的历史就完全不是以各自的信仰而出发的,完全是为了各自的国家利益和政治需要而为的.
对于美古重新恢复外交关系来说,第一点我们要说的是美国历年来对古巴封锁政策的失败,这老办法现在用起来太没有了,因为现在大家早知道了,坚固的堡垒其实最容易从内部突破,奥巴玛政府只是学了个乖,变了个法子,一旦古巴开放,这个国家会立即起翻天覆地的变化的,这或许名义上他们还会用社会主义之名,至少卡斯德罗兄弟俩在世时会很可能继续,但是决不会立即改旗换帜的.当然最可能的是古巴学习中国式的改革开放政策,我过去尝试过向闻森来说明现在的中国还是不是算共产主义或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用的是”走中国式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官方说法,但是闻森很迷惑不解,所以就用了”政治上的社会主义道路,经济上的资本主义方法”来解释,这就不能用闻森自己习惯中的不是社会主义就是资本主义的两分论来划分了.
而有关俄国阅兵的观礼,我解释说,其实在过去另一次重要的纪念活动中,也就是1995年的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纪念阅兵式上,所有的西方国家首脑,包括克林顿等都是到红场参观的,这也是对苏联在战争中牺牲的两千多万军民的敬意,而这次西方国家的全部缺席,是因为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的冲突,如果你看看这些外国元首来的国家,都在亚洲和南美洲,尤其是普金把中国元首放在了最尊贵客人的位置上,却也是为了俄国怎么来打破西方封锁的一笔重棋,这时候应该是不管这是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了.这里的国家利益的重要性显然超出了各自的信仰主义.
后来有一次我和闻森两个人在汉堡王吃点东西,边等着妈妈和妹妹各自办完事再去接她们,我说我们来一起从历史上列举大国之间的政治历史,你肯定会感兴趣的.我们就从二战前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开始,这个故事是你很熟悉的,结果希特勒一年后就入侵苏联了,自己撕毁条约,纳粹这样做是早就算计好的,就是用来先蒙蔽一下苏联好先在欧洲占尽先机,但是当时的苏联却信以为真,一开始毫无准备,差点亡国,而当时斯大林之所以和德国签下这个条约,也是因为另一方面西方国家,主要是以英法为主的西方国家,不愿意直接和强大疯狂的纳粹德国对抗,不惜以牺牲波兰捷克等小国的利益来保护他们自己大国的利益,所以苏联抢先一步签下条约,不能自己成为纳粹的首要目标.这时候美国只在背后支持英法苏联和中国和德国日本作战,只是在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与日本开战,成了太平洋上最大的敌人,和中国成了盟友.但是抗战胜利后,中国不久被共产党夺取政权,朝鲜一分为二,美国的老盟友蒋介石跑到了台湾,这时候美国为了自己的利益,立即拉拢日本,赦免战犯,将日本建成了自己的政治盟友,化敌为友了,朝鲜突袭韩国,引入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的参战,中国以志愿军名义介入,从而中国和美国成了死敌.而二战时的苏联成了冷战的对手.新中国自然站在了社会主义阵营里.而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闻森竟然还知道这个)抛弃了斯大林的政治传统,中国共产党却依然坚持奉斯大林为领袖,所以中共和苏共决裂,两国化友为敌.不久后,中国向美国示好,美国立即接受中国重建外交关系,从而一起制衡苏联,作为条件,美国立即抛弃了台湾这个老盟友.
到了后来,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开始崛起,苏联很快地解体,中美日初期共同度过了一段合作和和谐的时光后,因为中国经济的发展需要更多的资源和市场,开始向国际空间发展,触犯了美国和日本的利益,开始打压中国,中日之间因为历史问题和争议岛屿问题,而到了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美国自然要给日本支持,中国一方面要突破美日对中国的围攻,另一方面俄国急于要突破因为乌克兰问题西方国家对俄国的制裁所以重新向东方寻求出路,所以中俄一拍即合,从过去的同志到后来的仇敌,再到今天的合作,大家为了共同的利益又走到一起来了.而美国和中国之间的磨擦看来越来越多.
闻森问道:那韩国呢?我说这是个很好的问题,第一韩国和朝鲜为敌,一直中国和朝鲜为盟友,本来按理说韩国也要和中国为敌的,过去也是这样,但是后来中国改革开放后,需要发展经济,韩国这方面的经济成功,对中国极其有用,朝鲜却还是一片经济沙漠,从战略上说,韩国拉拢了中国,就是给朝鲜脚下抽掉一块大石头,所以中韩重新建交,韩国这步棋一箭双雕,因为另一方面表达了对美日日益加深的盟友关系不满,因为韩国被日本侵占50年,韩国人视日本为世仇.所以韩国总统到中国去访问,大打亲情牌,获得了中国民众的普遍好感,但是韩国又绝对不能冒犯美国,因为韩国要靠美国的保护来防止朝鲜的虎视眈眈.这个分寸就是要靠韩国政治家的高度技巧和智慧来平衡的.
我讲完这些,闻森听了哈哈大笑,意犹未尽,他笑的是原来大国政治可以翻手覆云,如同儿戏,我想让他感受到的,是大国政治是不以名义上的主义和信仰来行事的,利益和冲突,或者说按我们前面讲的”需要”,永远是背后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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