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re:[B]我的朋友昌迪[/B]昌迪(...
我的朋友昌迪
昌迪(Chandi)到底叫什么名字总是令我很犯晕。我知道他的大名儿是Chandima Rajapatirana,媒体上都这么写。他一犯错,他妈妈阿诺嘉(Anoja) 也老是严厉地叫“Chandima!”但平时总是和颜悦色地叫他Chandi。有一阵儿,FC资深训练师兼语言训练师麦瑞琳(Marilyn)叫他Shandi,大伙儿也跟着叫了一段儿时间。因为那会儿昌迪在跟麦瑞琳练说话,他表示,更喜欢Shandi的发音。
昌迪以前也改过自己的名字。他17岁时开始用FC进行交流。当时,阿诺嘉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FC,等不及正规培训,决定自己先试一下。她用FC辅助昌迪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打出自己的名字。他打的是:CHAMMI 。他妈妈有些糊涂了,因为那时他们把他的名字写作Chammy,末尾是 “y”, 不是“i”。阿诺嘉辅助他再打一遍,还是:CHAMMI。她意识到,儿子可能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是他自己在打字。接下来,阿诺嘉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想了解昌迪的意见,比如:你是否喜欢自己房间的颜色? 他打:NO。接着问:那你想换成什么颜色?他打:GREEN。
昌迪的FC 之旅就这样从他改自己的名字开始了,到现在已经实践了19年。2006年,昌迪和父母在美国居住了32年之后回到了家乡斯里兰卡。阿诺嘉发起并成立了非盈利机构E.A.S.E. (educate advocate support empower) ,和昌迪一起在当地推广以FC为主的辅助沟通系统,倡导社会接纳和融合。
现在,昌迪所写文章的落款仍是“Chammi”。但听说他的名字又有了个新花样儿 -- 如果你在网上看到这个名字 Chandima “Chammi” Rajapatirana,这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昌迪。
[U]第一次会面[/U]
和昌迪,阿诺嘉还有麦瑞琳约好下午1点半在系里碰面。我来早了,坐在会议室里等其他的人。这时,外面突然热闹起来,出去看,是昌迪和阿诺嘉到了。他们站在走廊里和曼蒂(Mandy)还有其他几个人在聊天。昌迪那学期在社区大学里选修了两门课,有人问他,“你的学上得怎么样啊?”。阿诺嘉站在昌迪的右手边,左手把一个巴掌大的字母板举到昌迪面前,右手托住昌迪的手掌进行辅助。昌迪飞快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指着,阿诺嘉替他念出来,有时直接念词,比如“up”,有时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最后念拼出来的词,比如“g-e-t, get”,众人在旁静候,等一个回答出来,或严肃或玩笑地和阿诺嘉议论两句,再接着问昌迪下一个问题。
麦瑞琳看见我也站在门外观看,便试图把我介绍给昌迪:“我想让你过来见个人”。恰好这时又有个朋友过来问候昌迪,他没有理会麦瑞琳。过了好一会儿,昌迪突然越过众人,冲到我面前,几乎跟我贴上了。他站定了,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心想,不是说没有对视吗?昌迪比我高出一头,身形状硕,如此近距离对视,使我有种压迫感。但他歪着头,嘴角似乎有一点点微笑,表情很柔和,又让人感觉很亲切。我自我介绍说:“昌迪,你好。我是小萨”。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手里捻着一小团纸巾,纸巾很快被碾碎,纸屑掉了一地。
又是突然间,他一边盯着我,一边双手放在鼻子下面使劲揉搓,嘴里发出“啊”的声音,整个面部扭曲变形,似乎很痛苦。他冲进会议室,在屋子里大步走着,同时身体大幅度前倾,前后摇晃。我有点儿慌,没见过这阵势,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他对陌生人感到紧张。阿诺嘉和麦瑞琳都跟了进来,但似乎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她们各自落座,阿诺嘉把昌迪的小打字机LightWriter 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将身边的椅子拉开,平静地说,“昌迪,过来吧,请你用这种方式”(“Come on, Chandi, this way , please.”)。昌迪也平静下来,走过来,坐在那把椅子上。阿诺嘉伸出手来,让昌迪抓住自己的食指。他打:I AM SHOCKED (我很吃惊).在LightWriter上打字,阿诺嘉不用替昌迪念,机器可以在回车之后念出所打的内容。
麦瑞琳说:“你看上去的确很吃惊的样子”.她们已经猜到他对什么事感到吃惊了。曼蒂前不久在雪地里滑倒,摔折了腿。刚才在楼道里,她打着绷带,拄着拐杖,和昌迪聊天,样子看上去有些骇人。去年,曼蒂做过昌迪的FC辅助者。她在SU上大四,有个妹妹是自闭症患者,也用FC,曼蒂在家也辅助妹妹。昌迪接 着打:FIND FRIEND IS MY HOPE(我希望能够找到朋友).我不失时机地说,“我很想做你的朋友。我想和你一起打字。”他回答:I’M WORRIED.YOU ARE GOING TO WALK AWAY.ONLY HIS MOTHER WANTS TO STAY.(我很担心,你也会走的。只有我妈妈愿意留下。)我接着说了句很不动脑子的话,“你不让我走,我不会走的。”昌迪也许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他的话,所以回答说:I AM GLAD IF YOU REALLY MEAN IT(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我会很高兴). 麦瑞琳一直都在给昌迪做心理疏导,这时她问:“昌迪,你认为自己的朋友多吗?”昌迪自己指了下打字机上的字母“Y”,代表YES,没有用辅助。“朋友即便不能在一起,也并不表明,你们就不再是朋友了。你可能会经常见不到他们,但他们还是你的朋友”。后来接触得越多越了解,“朋友”是昌迪的一大心病。麦瑞琳这段话,应该是和曼蒂快要毕业了有关。每到朋友要分离,昌迪就会表现得非常焦虑。
话题转到我这儿来的时候,我介绍了一下我的背景,从哪儿来,来多久了,在学什么。昌迪问:DO THEY USE ACUPUNCTURE TO CURE AUTISM? (他们是用针灸治疗自闭症吗?)我心里又是吃惊,他居然知道这个?也许同为亚裔的关系,文化上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他接着说,爸爸去北京的时候感冒了,妈妈很喜欢中国瓷器。我接着问了一句:“你以前接触过中国人吗?”等了半天,昌迪没有回答。麦瑞琳指出,这个问题,偏离了刚才的话题,昌迪不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昌迪问妈妈可否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阿诺嘉同意了。他问我做饭做得好不好,说他很喜欢吃中餐。麦瑞琳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你要好好学学怎么用筷子了(后来才知道,昌迪精细非常不好,他只会掌心向下握住叉子,每次吃饭都会把饭菜撒一桌子一地的。学用筷子根本不可能)。昌迪回答:I WON’T GET ANYTHING INTO ME(我会什么都吃不到的)。接着,他突然又像刚才那样,把双手放在鼻子下使劲揉搓,并发出“啊”的声音。麦瑞琳赶快说,“这只是个玩笑,你没注意我是开玩笑的口气吗?没看到我笑吗?”昌迪回答:I LIKE TO BE DRAMATIC.(我喜欢戏剧性效果)。我们都被逗乐了。
我问昌迪,你想认识我先生吗?话音刚落,他突然起身离开了座位,站在窗前,凝神望着窗外。稍后,又转身冲出了屋子。我一惊,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阿诺嘉和麦瑞琳也没起身,就坐在那里等着。昌迪在外面楼道里转了一圈儿,回来重新坐好。麦瑞琳问他怎么了,是什么让他觉得难过。他回答:JUBILANT.I CAN HAVE TWO FRIENDS(太高兴了,我能有两个朋友了).哈,原来是因为高兴!
我对自闭症好奇,对昌迪好奇,总想知道更多的情况。我问他,你在学会用FC之前是什么感觉? 他回答:IF I SAY HIS MOTHER WILL CRY (如果我说这个,我妈妈会哭的)。嗯,至少现在知道了,昌迪总是称自己的妈妈为“his mother”.FC 实施细则里也提到过,这种带有“个人特色”的词语是对FC 有效性的一个证明。
今天的会面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大部分时候,昌迪是交谈的中心发言人。他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后来对我“说”:IMPOLITE.ASK QUESTIONS ALL THE TIME. IT IS YOUR TURN NOW (很没礼貌。一直都是我在问问题。现在轮到你说了).
我注意到,麦瑞琳和阿诺嘉总是鼓励昌迪把他的感受表达出来。她们似乎从昌迪的神情可以判断出他是否有话要说:“怎么了?你这么盯着我看,你想说什么?”每次回答问题之前,昌迪总会有一个停顿,她们会等,从来不去催。昌迪在打字的过程中,她们会不停地给口头反馈:“很好,很好”“你能行的,继续打,继续打”“还没完,这句话还没完,请把这句话打完”。后来我才知道,每一次辅助的时候,不管身体辅助的位置在哪儿,辅助的程度是高是低,心理辅助对昌迪总是非常重要,即便是在他的情绪和身体状态看上去都很好的时候也是如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