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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这个世界让我最好奇的是这种神人,不是钻到...
这个世界让我最好奇的是这种神人,不是钻到一个理工科里面出不来的人。
有点明白他想追求什么,但我是到不了那个境界了,能看懂一些文章就满足了。
老Y的道路
2012-04-28 10:49:20
老Y是个神人,很早H就告诉我,天大建筑的本科,硕士直接跳到哥大读比较文学,我见到他的时候,却已经在C校著名的逻辑学专业攻读数理逻辑的博士了。此事不太容易想象,如此天堑的跨度,又没多少学分垫着,这些个名校怎么就决定录取他的呀?
老Y 跟H算是朋友,但因为不是一个学校的,见面的次数也少,最多是路上碰见,顺便朝我点下头。第一次点头时,我也不知道对面的大汉是谁,只觉得相貌颇为险峻,矩形的面颊坦若华北平原,细长的眼上撑着两道浓眉,好像为了跟小平头搞对称,下巴上还蓄了一小撮胡子,不过那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子,还是相当伟岸的。等他已经走开十几米,我赶忙追问,刚才介绍没听清,这日本人模样的是谁?… 啊,原来就是神秘游侠!
那时我刚从欧洲回到美国,苦闷不堪,总是一个人跑去听音乐会。结果发现老Y也总在,不过身边总是跟着真的日本人或者欧美人。也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他的眼神不好,每次我向他打招呼,他都视而不见,难道我就这么不起眼吗?也罢,其实不打招呼也好,免得没话说难堪。不知为什么,我们那儿中国人听音乐会的特别少,老Y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这倒是令我心生好奇,这人爱好还挺广。
就这么过了几年,断断续续听说点老Y的消息,说是毕业了,也没吭声,瞧不蔫儿地去以色列做博后。他们那行,夹在数学和哲学中间,窄而又窄,工作的难找就别提了,有个博后都是荣誉。但去以色列,这个选择还是挺神的。我顺便追问了点老Y的(八卦)历史,好像也没听说有女友,倒是颇洒脱,而他为啥改学逻辑,据说是想学点“扎实”、“确定”的东西,“建筑和比较文学都是虚无缥缈地瞎扯”。比较文学瞎扯还可以理解,我就不明白建筑怎么虚无缥缈得起来,而且房子也不是扯出来的呀。不懂。
又过了两年,我换了工作,要搬离P城了。正好老Y从以色列回来,而H原先的室友、老Y的逻辑学难友K也要去荷兰博后,分崩离析的前夜,大家说一块儿吃顿饭吧,于是在一家小饭馆围一圈儿坐下。原来老Y很健谈,这回也不眼神不好认不出我了,呱唧呱唧扯了好多见闻。看来他在以色列过得蛮爽,不仅没什么不适应(包括人家的宗教习惯),还学了点希伯莱语。
没过多久,我在P大的数学系网站惊讶地发现,老Y做了他们的Assistant Professor!从建筑,到比较文学,到数理逻辑,最后干脆到了数学系,真乃神力!
至此,我其实都不了解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深浅。只在最近,想起旧时H在p城的同僚,觉得应该保持一下联系,便挨个google了一下。奇怪,老Y从P大的数学系消失了!难道原先看错了,是博后?(应该不会呀。)那么是那种临时的visiting AP?好吧,不管是什么,只要留在学术界,总该是能被搜到的。可真的搜不到了,只有一个他自己的网页,上面只有他发表的文章,还有几篇是“submitted”,(就是说还继续着数理逻辑方面的工作咯),可是人在哪儿呢?网页上方有个漫画头像,还有个自我测试结果:highly nerdy!也许回国了?我不甘心,用中文继续搜,仍然没有,却赫然蹦出多篇朱涛的建筑文!提到“当年与同在哥大的热血建筑青年Y…” 热血建筑青年?那时候他不已经在攻读比较文学了吗?
往下拉鼠标,老Y自己的文章出现了,存在百度文库里,没错儿,还真是他在哥大的时候发的,好几篇呢,谈建筑谈电影的都有。其中有篇写于纽约的密斯回顾展之后,登在第二年的《时代建筑》上。读罢,佩服得五体投地。文字和结构都漂亮,步步深入,却又言简意赅,内容浓度很高,从一针见血的形式分析,到横向与柯布的对比,到纵向的历史和社会状况分析,全都浓缩在不到三页纸里,建筑史的底子厚不说,最令我惊讶的是思想的敏锐,极强的批判性,对密斯(以及策展者、评论者)的出拳令我大吃一惊。(背后说句心里话,把他那建筑理论博士毕业的朋友比没了。)
原来,在哥大时期的老Y,不仅沉浸于“虚无缥缈”的建筑与比较文学,而且“瞎扯”得比谁都牛气。那文字中处处透露的马克思主义视角,我几乎敢打赌,不是来自本科的建筑学训练,而是来自比较文学系的熏陶。他对密斯的态度与我是彻底相反的,我正属于被他批判的对象,那种从纯粹(唯心的)审美出发,“将先验的观察主题置于一切历史性之前,置于一切社会结构之前,想象主体一意孤行的交流行为可以在思想中还原客体对象的本质”的那类人。但我却相当认可他对我这种非历史的乌托邦审美的批评,因为“建筑的形式符号,至少在‘现代’以后,并非来源于建筑内部,而是来源于工业生产”,“对于资本,是以建筑美学抑制技术的意识形态诉求;对于建筑,是以单调片面的物质繁荣掩盖一个有五百年历史的学科的无能。” “今天,我们反思密斯时,必须放弃现象学的方法,既放弃在密斯的作品中寻找那些自圆其说的美学本质。我们必须转而以结构的方法研究密斯在战后一枝独秀的历史条件,研究资本实践、技术实践、语言时间、建筑时间这些社会‘语型’(paradigm),是如何通过‘语构’(syntagma),在某种特定的历史危机中,达成了以密斯为化身的‘协议’(protocol)。这些研究都与密斯特定的审美趣味、建筑形式毫无关系。如果建筑真的可以被当做语言的话,那么它诉说的也不是任何神秘莫测的‘美’。因为没有‘美’是在意识形态之上的,我想这一点对当今中国的建筑实践尤其重要。”
我有点明白老Y为什么走了这样一条崎岖蜿蜒的路了,语言恐怕正是那转折的关键,然而他转型得也太彻底了一点,不仅为了解剖清楚语言而走向哲学,而且走向最hardcore的一种语言——数理逻辑。可是,难道这不与他当年热烈的追求历史情境的马克思主义批判南辕北辙了么?为了追求万无一失的某种确定性,他甚至走出了日常语言,游刃于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对形式中。经过这么多年的逻辑学训练,我不禁想,他会不会又“退化”成一个柏拉图主义者了呢?
http://www.douban.com/note/21192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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