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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食指:不合时宜的《相信未来》
杜迅贵、倪宁宁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浪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尖利的汽笛长鸣”,1968年12月18日下午四点零八分,一列由北京开往山西汾阳的列车满载着北京知青们准时启动。就在这趟列车颠簸的车厢里,20岁的郭路生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这首诗连同不久前写就的《相信未来》,很快就成了整整一代人的情感和精神依托。前天,中国诗坛的传奇人物食指(郭路生)在南京接受快报星期柒新闻周刊专访,“《相信未来》与乐观主义无关,那个时候,无奈是一种更真实的感受。”40多年过去,食指认为,有很多与他诗歌有关的“历史定论”需要厘清。前天下午四点零八分的南京,记者起身和食指告别,转身的一瞬间,耳边仿佛突然响起41年前“一声尖利的汽笛长鸣”。
不合时宜的《相信未来》
与那些交织着青春、理想、挣扎、幻灭、希望的诗歌相比,眼前的食指老了:头发白了,腰弯了,步子慢了。时间显现出它残酷的一面,它能让一个人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同样,它也能让生命的火苗渐渐变得微弱。诗人老了,但是那些诗歌依然年轻,而这足以让诗人感到宽慰。
1968年,文革第三年,整个中国一片嘈杂。无论对于渴望过上好日子的民众,还是对中国文学来说,前景都异常黯淡;但是在“东风劲吹红旗飘”的绝对语境中,横空出世的《相信未来》和《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让人们在困境中得到了些许安慰,看到了些许希望。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很难想象,在那个语言贫乏、情感缺失的时代,还有人能写出这样美丽而感人的句子。
“当时我把这首诗带给贺敬之看。贺敬之的评语是:在30年代它是一首好诗。”食指说言下之意,它是不合时宜的;再往深里说,你不该写这样的诗。
不仅不合时宜,而且可以说冒犯了那个时代。《相信未来》的广泛流传,惊动了当时的“文化旗手”江青。“江青认为相信未来就是否定现在。”在江青看来,食指是一个灰色诗人,她下令对食指进行调查。“幸好我的《鱼儿三部曲》流传不广,否则肯定会被打成反革命。”谈起往事,食指仍然心有余悸。
《鱼儿三部曲》是食指1967年的作品,这部描述青年人失落、彷徨的长诗,意味深长地对文革提出了质疑和反思。
“我的炉台”与“历史的炉台”
文革年代,思想被禁锢,但是食指的诗歌还是以手抄和口口相传的方式传遍大江南北,《相信未来》让处在迷惘和挣扎中的青年看到了希望。但是在食指看来,它并不是一首乐观之诗,它传达的是一种无奈。“有关这首诗的产生和传播,也存在误解。”食指希望能够通过快报的报道,对此加以厘清。
食指的好友李恒久曾撰文回忆说,他是《相信未来》的第一个听众,“1968年初春的一个早上,我和郭路生在北海见面,我有幸作为第一个听众听他背诵了《相信未来》。”实际上第一个听众另有其人——《林海雪原》作者曲波的儿子曲磊磊。而《相信未来》也是一首命题诗歌。
文革前,北京有好几个文学沙龙。年轻人聚在一起,阅读“禁书”、探讨艺术、创作作品。新中国国徽的设计者张仃的儿子张郎郎曾经发起过名为“太阳纵队”的文学组织,结果被发现,张郎郎被通缉。“太阳纵队”一些成员和食指是朋友。“当时他们聚在一起,就一个萝卜,但彼此也会用装了酒的大瓷缸碰一下,说上一句:相信未来。”食指说大家很郁闷,张郎郎逃跑前,在李东白的一个本子上,写了歪歪斜斜的四个字:相信未来。
食指说他非常受刺激,就想以此为题写首诗。“一直没动笔,直到有一天看到一张照片。”那是曲磊磊翻拍的一张外国照片,照片上是一串紫葡萄和一个虚化的女子头像。“我看到后,感觉一下子被激活了,觉得可以写了。”食指一口气写出《相信未来》,并且背诵给曲磊磊听。“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这个句子,就是由照片引发出来的。
“《相信未来》与乐观主义无关,那时,无奈是一种更真实的感受。”食指表示,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绝望。
食指的诗流传大江南北。这对食指来说是幸事,但也带来一些麻烦。“因为中途传抄太频繁,很多句子已不是我原来的了。”食指拿《相信未来》举例,“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一句中的“露水”应该是“泪水”;而“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里的“凝霜”应该是“凝露”。食指希望能恢复“原貌”。而读者的一些“错误”也有“正确”的时候。最典型的要数《相信未来》的第一句——“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一些流传的版本把“我的炉台”演变成了“历史的炉台”。“读者写得比我好,更加大气。”食指认为。
“父亲远远地看着列车离去”
1968年,可以说是“诗歌的食指年”,他的另一首代表作《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也是这一年写的。
“这首诗是在火车上写成的。”12月18日下午,20岁的食指登上从北京开往山西汾阳的列车。几个月前,他写过《送北大荒战友》,情绪慷慨激昂。食指坦承,几个月过去,情绪一下低落下来。“送别的场景并不浪漫,更多的是一种前途未卜的心情。”他说诗歌里写到了母亲,而那天去火车站送他的是父亲,“母亲上班,父亲远远目送我上车,他事先没告诉我。”
火车开动后,朋友们就对食指说,“我们给你腾地方,你安心写诗吧。”朋友们把他带到人相对少的车厢。食指没有辜负大家的好意,一首让无数知青落泪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就是在颠簸的车厢里写成的。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因为这是我的北京,这是我的最后的北京。”两天后,当食指在杏花村的宿舍朗诵刚刚修改完毕的这首诗时,两个女知青夺门而出,失声痛哭。
为南京长江大桥歌唱
在食指的诗歌中,《南京长江大桥》并不突出。但既然来了南京,这首诗就变得很有意味。在记者初见食指的餐桌上,食指主动背诵了这首长达80多行的作品。一字不差,堪称完美。
食指1970年春天带着女友来到南京,就是想看看大桥。当时他在安徽明光插队。“长江大桥太了不起了。”食指兴奋地从桥头走到桥尾,望着高大挺立的桥头堡,望着一望无际的长江水,食指来了诗兴,他决定写一首长诗,来赞美大桥的建设者——工人阶级。
作为一个始终与时代共命运的诗人,3年后,他又只身一人前往红旗渠。谁也没有想到,红旗渠一行让他的生活发生重大变故。或许是诗人特有的激情难以抑制,或许是长时间受到压制闷闷不乐的缘故,从红旗渠回到北京以后,他成了某精神福利院的常客。
与北岛见面,朦胧诗找到源头
很长一段时间,以北岛为代表的朦胧诗,被看做是中国新诗潮的源头,但是在今天,食指的诗被认为影响并推动了新诗潮的产生和发展。
北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1970年春天,我和两位同学到颐和园划船。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一位同学站在船头朗诵了食指的一首诗,那些诗句对我产生的震撼是无法描述的,为我的人生打开了一扇意外的窗户。”
食指这样描述他和北岛的第一次见面:1978年的一天,北岛、芒克约我见面,我有事耽搁了,就自己去找他们。他们决定在《今天》第二期上发我的诗。那也是我第一次用“食指”这个笔名。
“他不怎么说话,他外号叫老木头嘛。”食指说北岛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
有人举例说北岛受食指的影响是很明显的。北岛著名的“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的句式明显受食指《命运》一诗中“好的声望是永远找不开的钞票,坏的名声是永远挣不脱的枷锁”的影响。对此,食指不愿评论,“各写各的,很难说谁受谁影响。”
爱情让诗人重回“人间”
食指这次来南京,是参加南理工诗学研究中心举办“食指诗歌研讨会”和“食指诗歌朗诵会”的。虽然略显老态,但是食指精神矍铄,思维敏捷,与人们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这种变化都得感谢一个人——他的夫人寒乐。
南京之行,寒乐一直陪伴左右。2002年,寒乐把食指从福利院接回家,结束了他长达12年的福利院生活。“不饥不寒中,不依不靠”,这是食指今年新写的《60花甲》中的句子。实际上,他们两个人相依相靠。寒乐介绍,食指现在生活很有规律,他早晨五六点钟起床,听广播,看报纸,看电视,散步,“我们生活在郊区,很安静。”食指则说他还是有思考问题的习惯,感觉好的时候就写诗。不久前,他刚给光明日报写了篇关于诗歌创作的文章。
谈到与以前最大的变化,寒乐说,“他有了做人的尊严。过去,在福利院他没有权利,人家可以随便拆他的信,人家看他不高兴就随便说他病了。”
食指,这个用诗歌冒犯时代的人;这个在特殊年代,差不多以一己之力捍卫诗歌艺术和精神双重良知的人,在历尽命运的折磨以后,终于被爱情拉回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人间”。
冬日的阳光——给寒乐
食指
你是否感受到了冬日的阳光
我可早已嗅到了她的芬芳
在经烘烤变暖的新鲜空气里
在吸足了阳光略带糊味的衣被上
你可注意到冬日阳光的颜色
浅浅白白地加上少许的鹅黄
哈气成冰的季节里就这点暖色调
透着严寒中人们的期盼和希望
可得好好珍惜这暖暖的冬日
外出走走,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阳光
让阳光晒出好心情随合群放飞
鸽铃声牵带出心中的笑声朗朗
淡淡的冬日的阳光不躁动不张狂
独坐在家中品杯茶是乐事一桩
悠闲清静中不妨读几页书
累了,便合上书本,闭目遐想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品味着诗句微微睁开双眼
发觉暖暖的淡淡的冬日的阳光
正缓缓地移出朝南的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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