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re:独家专访——我不让体制迫使我教孩子谎言...
独家专访——我不让体制迫使我教孩子谎言
雷夫·艾斯奎斯
美国洛杉矶市霍巴特小学的五年级教师,1981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毕业。从教20余年,获奖无数,包括1992 年迪士尼全国年度教师称号、1997年《父母》杂志年度教师奖、奥普拉·温弗瑞的“生命诚可贵奖”、“总统国家艺术奖”,并获英国女王颁发的不列颠帝国勋章(OBE)。他把奖金捐给了学校和学生,成立了“霍巴特莎士比亚”慈善基金。雷夫·艾斯奎斯被《华盛顿邮报》资深教育观察家杰伊·马修誉为“美国最好的教师”、“美国最有趣、最有影响力的教师”,是《中国教师报》2007年“海外”版获奖专栏“走近美国当代名师”重点介绍的美国名师之一(收录于《在与众不同的教室里》一书)。
中国教师报:你觉得你是天生的教师吗?
雷夫·艾斯奎斯:我不这么认为。我父母原以为我会做一名律师。但我确实认为,一些人具备有助于他们做教师的天赋。我的领导能力似乎总能得到孩子们的认可。我13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夏令营里打工挣钱。我喜欢上了学校里的一个女孩,我需要钱去约会。即便在那个时候,我似乎就显示出了跟孩子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尽管我不认为好老师是“天生的”,但确实有的人具备跟孩子打交道的更多天赋,就像有的人天生比别人具备更多的运动或艺术才能一样。
中国教师报:你对教学持有强烈的信念吗?如果有,是什么?面对着教育的严酷现实,你是否怀疑过自己?
雷夫·艾斯奎斯: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失败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有很多夜晚我都无法入睡,为自己无法抵达某个孩子的内心而气恼。教育是严酷的。我力图教会我的孩子在一个时常不光彩的社会做一个体面的人,我力图说服我的孩子在一个时常险恶的社会做一个善良的人。
我关于教学的两大信念是:
第一,要想我们的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就必须做什么样的人。我们必须以身作则,而非说教。我希望我的学生对人友好,学习勤奋,这意味着我必须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友好、最勤奋的人。
第二,我们必须要有耐心。人们巴不得孩子在几个星期的时间内就无所不知!学习是马拉松而不是百米冲刺。我不赶时间。我不在乎每周末的考试。我更操心什么是我能给予一个孩子,十年后他能在生活中用得着的。
中国教师报:作为一位小学教师,你看上去是一位全才。你认为所有小学教师都应该具备你这样的能力吗?一位新教师怎样才能成为像你这样的教师?
雷夫·艾斯奎斯:我不是全才。而且我“从来”不希望有教师像我这样。一个教师需要做他自己。我确实认为年轻教师应该尽可能多地观摩优秀教师。在美国,教师往往孤军奋战,各自为政。我非常希望新教师能够找到对他们关爱有加,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导师。但任何一位教师都不应该企图像我一样。我非常普通。他们需要真心对自己。
中国教师报:你认为所有中小学教师都应该像你这样付出吗——把时间尽可能多地给予了孩子?如果不是,你是否认为对于大多数教师来说,应该存在着一个责任的边界?
雷夫·艾斯奎斯:教师“不”应该像我这样付出。我的第二本书之所以命名为“方法与疯狂”,恰恰是因为有优秀的教师根本不必像我这样疯狂。不过“方法”部分对每个人都是有用的。“疯狂”部分是给那些打算比大多数老师付出更多的极端分子看的。
也有老师因为家里孩子太小,不能像我这样付出这么多的时间,但却做得极为出色。这并不妨碍他们做非常好的老师。我只希望教师们能够对工作尽心尽责。在美国,很遗憾,有的教师对自己的工作满不在乎。他们坐在那里,看报纸,上网,听任他们的学生失控。这是不可接受的。但我肯定不认为所有教师都应该像我这样付出。
中国教师报:你在时间管理方面如何处理好学生与家庭的平衡?
雷夫·艾斯奎斯:家庭是首位的。人们经常询问我的家庭情况,似乎感觉我从来都不见他们。我没有写他们,是因为他们跟我的书没有关系。我有一个美丽的妻子,4个孩子,我们非常亲密。我的大儿子是一名教师,大女儿是医生,小女儿是律师,小儿子是一个电脑程序员。因为我不看电视,我能给我的家人很多时间。我回家是回到他们身边,而不是回到电视屏幕前。
中国教师报:作为美国学校教育的批评者,你认为你在多大程度上,以及在哪些方面跟大多数的美国教师不同?
雷夫·艾斯奎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我跟美国教师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是一样的。如果说我跟部分教师有所不同,是因为我不让体制迫使我教孩子谎言。在美国,我们对孩子们说,他们的考试分数和等级是关于他们在校表现的最重要的评价。我不同意。我坚信我们教给孩子的最重要的东西是无法量化的。
美国必须认识到,艺术教育对于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来说是绝对不可缺少的。我们差不多已经把艺术赶出学校了,这是一个错误。我对艺术的重视程度大于大多数教师。另一个不同是,我还保持着真心对己,不让体制腐蚀自己。我不允许出版公司和考试机构统治我的课堂。这些人是不会在乎孩子们的。他们有他们的经济算盘,我有我的教育算盘。
中国教师报:如果你的班有50多个学生,就像大多数中国教师那样,你的教学哪些会改变,哪些不会改变?
雷夫·艾斯奎斯:什么都不会改变。放学后我教孩子们莎士比亚时,我的学生就远远超出了50人。我的课堂之所以效果不错,是因为我不重要。在美国,“明星教师”把课堂视为他们自己的课堂。课堂应该是孩子们的课堂。因为我的学生自己为自己的进步承担起责任,班额增大也不会使效果变差。孩子们自行运作,我仅仅提供指导。课堂的焦点是:正直、诚实、友善,无论是在两个人的班里,还是在52人的班里。当然,小班会更容易,但与其让一个差老师教5个孩子,不如让一个非常棒的老师教50个孩子。
中国教师报:你不认为教师和学生是朋友,但在你学生的眼里,你是他们的朋友吗?你的学生是如何看待你的?
雷夫·艾斯奎斯:我的学生不会认为我有什么特别之处。跟其他教师一样,有的孩子爱我,有的孩子不会想起我,有的孩子甚至恨我!他们互爱互助,在乎我们56号教室这个集体。极少有学生理解我所作出的牺牲。他们还仅仅是孩子。
我深切地关爱着他们,我们在旅途上共度了许多时光(参见www.hobartshakespeareans.org),但我认为我的学生充其量只知道我跟他们在一起。我猜想他们认为我还不错。他们确实很喜欢我不对他们大叫大嚷或恐吓他们。他们经常提起这个。
中国教师报:你的学生比同龄人都用功,你是否担心过他们过于用功?
雷夫·艾斯奎斯:我的学生在学校有美好的时光。他们很用功地做富有挑战性但又很有“趣”的项目。我几乎不布置家庭作业。我不相信家庭作业。
我确实担心有老师参观了我的教室,看到孩子们的用功,就企图改变自己课堂的学习氛围,错误地把教室变成了监狱。这在美国是常有的事,让我感到很不安。因为孩子们安安静静,整整齐齐,这些“监狱学校”很多都被美国的媒体捧了起来。他们当然会安静整齐,因为他们都害怕死了。我的学生整天都笑哈哈的。看看他们的脸庞就知道了。
中国教师报:作为一名教师,你是如何成长为现在的你的?在你的专业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力量有哪些?
雷夫·艾斯奎斯:我最优秀的三四个学生对我的影响最大。他们都长大成人,我们走得非常近。他们的忠言与爱对我的成长帮助很大。我的妻子,我所知道的最聪明的人,在我成长为学生的榜样的过程中,对我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最伟大的莎士比亚演员伊恩·麦凯伦(Ian McKellen)爵士是我一个特别的朋友,为我班里的艺术课提供了很多帮助。还有, 美国经典文学作品《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人物阿提克斯·芬奇对我也非常重要。
中国教师报:你认为你是一个教育理想主义者还是一个教育现实主义者?你对中国教育的印象如何?你能对你的中国同事有什么建议吗?
雷夫·艾斯奎斯: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只是我的学生对此并不知情。我感到未来是灰暗的。我看到的世界是一个颂扬暴力与无知的世界。我并不相信我们最好的日子就在前头。但只要我还站着,我就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向我的学生展示一种别样的生活方式。我的失败多于我的成功,但我从来不放弃。每一天,我都会为学生尽我所能。每一天都很重要,这就是我的最新著作《点燃他们的火(直译)》的主题。这是我最重要、最个人化的著作。我希望你的读者会喜欢它。
感谢你花时间来跟我谈话!
(本采访通过电子邮件完成,感谢中国城市出版社曾纪洲的帮助。)
艾斯奎斯的“疯狂与方法”
雷夫·艾斯奎斯一共出版了三本著作,其中第二本著作的书名副标题为“第56号教室里的疯狂与方法”(中译本书名为《第56号教室的奇迹——让孩子变成爱学习的天使》)。该书介绍了这位传奇教师独特的教育教学方法。以下是该书的精彩书摘。
每周作文
每周作文和每月读书心得起源于我年轻时曾犯的错误。在小学任教的我,常和就读于初中或高中的毕业学生聊天。他们很怀念第56号教室,会把我做得好的部分告诉我,也会指出可以改进的部分(这点更重要)。我曾犯过许多错误,其中之一是未能协助学生了解时间管理的重要性。我要学生们写的家庭作业都是第二天就要交的。最近几届毕业的学生给我一个建议:如果把部分作业改成周末前甚至月底交会比较好。这么一来,学生们就能学着在作业累积成堆之前开始做功课。
另外还有“每周作文”和“每月读书心得”。这两项计划在设计、评分,以及教学方面的难度,都比语法练习更高。但是学生可以通过这两项计划学习时间管理,同时加强写作技巧。
我在每个星期五都会出“每周作文”的作业给学生。这些短文大约一页长,题材包罗万象,从严肃到搞笑都有。我可能会在这个礼拜要孩子们权衡《人鼠之间》中乔治杀死蓝尼的决定,第二周则要他们想象如果喝下隐形药水,会想在药水发挥效力的24小时内做什么,并且把想法整合成一页长的作文。无论作文的主题是什么,交给我的作文都必须符合语法、单词、句型,以及结构完整等原则。我要他们做的,正如弗兰西斯·培根所说的,是精确的。
在周五指定题目并于第二周交作文的理由有两个。首先,孩子们可以利用周末写作。当然,他们不一定要这么做。我鼓励他们多花些时间和家人、朋友相处、打球放松、尽情开怀大笑。但就算他们周末花一两个小时写作文,还是有几十个小时可以玩乐。“每周作文”给了学生们一个尝试在玩乐和工作之间取得平衡的机会。
其次,这么做让我有时间细读学生的作文。我没办法在上了整天课之后的夜晚仔细批改作文,因为我第二天还有很多课程要准备,家人也需要我的照顾。疲倦或忙碌使我无暇妥善照料每一篇作文。在星期一早上之前,我已经细读过每篇作文,学生在发还的作文上可以看到对他们有帮助的评注。如果我要他们认真写“每周作文”,我就必须让他们知道我重视他们的写作。
我还会利用周末做另一件我认为极为有效的事情:即选出几篇作文,把批改之前的文字(包括错误和其他部分)原封不动地打出来。在星期一早上,我不给学生出语法作业,而是请他们阅读上周交给我的两三篇文章。当然,我会先将作者的姓名删去,避免尴尬。
学生们的写作在几个星期内有了长足的进步。通过阅读同学的作品,他们开始懂得如何区分写作的优劣。在学年结束前,我带的五年级学生已经很少出现单词、语法或句型错误,甚至能巧妙运用不少更细微的写作技巧,例如避免垂悬修饰语前后分句的主语不相同时,主语要保留下来;若是不小心删去时,被修饰的词就会找不到主语修饰,像悬挂在半空中一般。我没有做任何事情让他们变得更聪明——我这个老师还不够优秀,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通过经常的写作和阅读同学的作品,孩子们的写作进步了,而且他们也乐于写作。
记录数据
在第56号教室,学生以“记录数据”的方式监测自己在运动上的进步。这样一来,他们在自我评估和设定目标的同时,也练习了数学技巧。无论进行的运动项目或比赛项目是什么,记录都是很简单的。如果是跑一英里,就记下每天跑完全程的时间。如果是接高飞球,就追踪接杀的成功率。其他运动,例如罚球、跳远、打保龄球等,都要记录。“记录数据”有助于孩子设定目标和目的,而这两样东西对他们人生的每个领域都有很大的帮助。
即使像接球这种简单的游戏也可以记录。我刚开始教书的时候,曾因为懂得正确传、接球的孩子比例过低大受震撼。对大人而言近乎本能的一些技巧,原来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容易学习。学生们必须培养默契,专心提高投球的精准度,还要能正确使用手套。在第56号教室,我们是将每2名相互练习的学生每次投球数和接球数记录下来,并持续追踪;而孩子每天都会玩传接球,希望创下个人的最佳纪录。
纪律必须合乎逻辑
老师必须维持教室里的秩序,但千万别忘记纪律的基本真理:老师可以严格,但不公平的老师会被学生看不起。只要孩子们看见你赏罚不公,你就失去人心了。
这些年来,我从孩子们那儿听到最不公平、最不合逻辑的处罚通常是这样的:因为某个孩子在教室里捣蛋,所以老师就决定下午全班都不准打棒球。孩子们默默接受了处罚,但私底下却恨死了。大家心想:肯尼抢了银行,为什么蹲监狱的是我?再举另一个经典的例子:约翰没写数学作业,给他的惩罚是下午不准上美术课,或是下课时间不准离开座位。请问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在第56号教室,我尽可能让课堂内生动、有趣,这么一来,对不当行为最严厉的惩罚,就是不准参加发生不当行为时所进行的活动。如果有个孩子在做实验时出现不当行为,我会告诉他:“杰森,因为你使用实验器材的方式不恰当,请你站到旁边去。你可以看大家做实验,但不准参加。你明天还有做实验的机会。”如果某个孩子打棒球的时候很没有运动精神,我会惩罚他坐冷板凳。这样的惩罚是合乎逻辑的,当孩子学会用正确的方式打球时,我一定会让他重返球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