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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妈,贴个和孩子无关的帖子。呵呵
火车 快开
铁路对于我是那么亲切,我的回忆里充满了它的气息和声响
一
外公总是把坐火车说成是赶火车,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你可以等车,火车可不会等你。”
为了怕误火车,他总是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车站去,买了票就坐在候车室里等着。有时爸爸和我送他,也陪他在里边等。70年代的候车室好象永远挤满了人,烟雾缭绕,充满了烟味、汗味其他说不上来的味道。爸爸是不擅言词的,陪在那也没什么话,我也不记得和外公都说些什么,初长成的女孩也不太好意思当着外人和外公撒娇了,于是三个人在一团噪乱中静着,一直等到开始剪票进站。
小时候我们住在离铁轨不远的地方,常常听到火车进站的鸣笛,看见一团团蒸汽机冒出的白烟,家里的房子也随着机车的轰鸣声而震颤。每一列进站的列车都是那么神秘、威风。货车拖着黑乎乎的车厢,偶尔可以看见露出来的麻袋角。有一次一列运绿豆的车经过,沿路撒下不少绿豆,我们兴奋地一路追着捡,装在口袋里回家交给妈妈,晚上就有了绿豆粥吃。
客车就更神秘了。白天普客经停在站台上(我们这个小站只停最慢的客车),可以看见里边有人走动——在一个带轮子的房子里耶!那些拉着白色窗帘的车厢显得特别高级——是餐车还是软卧?人们在里面做什么呢?夜晚车厢里灯火通明,无边的星空下这一列火车在你身边铿锵掠过,消失在远处,就像是开到天上去了。
二
更小的时候我住在外公家,每次妈妈来看我都是坐火车来。于是每个星期六傍晚外公都带我等在一条通往车站的小路上,那条路辅满黑亮扎脚的煤碴。妈妈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但我们总会等。远远的看到火车进站,月台上布满黑乎乎的人,一会车开走了,人慢慢走散了,一直等到人走光了,外公再带我回家去。
对于妈妈,最开始我没有特别依恋的记忆。我在外公家过得很开心,吃得胖胖的晒得黑黑的,在我每一天的生活里,她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有一次,妈妈要走的时候表示可以带我回家,问我去不去。我开始说去。但等妈妈给我穿棉猴(棉袍的一种说法)的时候我却舍不得外公外婆又说不去了。妈妈急着赶火车,顺手把那件红绿格子的棉猴放在炕柜上就走了。以后的几天我看见那件棉猴就暗暗伤心,却不知是为什么。还是外公看出了我的失落,过了几天亲自把我送到了父母家。
铁路对于我是那么亲切,我的回忆里充满了它的气息和声响。
三
坐火车当然是好玩的事,即使是短途也有它的惊与喜。那时的火车经常晚点,旅客在月台上等半个小时是常事,小孩子趁机看火车和跑着玩。客车一般只停3到5分钟,车厢的脚踏又窄又陡,挥着小旗的列车员一直在催:“快,快点!”年轻力壮的自然从容,手脚伶俐的孩子就跑去抢占座位,妈妈跟在后边,带着行李得还得费力找地儿放——那时候怎么总是那么多人呢?
在车上你会碰到各式各样的人。有人喜欢逗你玩,有人嫌小孩子罗嗦。你可以给喜欢你的人唱支歌,也可以顺口答应去他家玩,但是记得你两站之后就会下车,那时你们就毫无干系了。至于不喜欢你的人,干嘛要记得他呢?
(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告诉他你的名字和住址)
有的时候车晚点了,天桥的铁门已经关闭,我们就得走过几道铁轨,或钻过一列停驶的火车走到出站口——平时大人不许我们钻,这时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和我们一块钻,还一边钻一边抱怨!如果车停在了站外,那就得从高高的铁梯跳到路基上。车站是开放的,很多人懒得回到出站口去,就顺着铁轨走啊走,走到围墙的尽头就是田野,出站了。
四
那一年我高中毕业,去送一个要好的女同学上大学。晚上七点半钟天已经黑了,站台上只有我和她们父女仨人。车来了,我随他们上了车,没说什么话车突然动了起来,我急忙跑到车厢口,列车员正在拉起踏板,她说什么也不让我下去。我急了,我的同学也不知所措。列车员说:“你到下站下车,正好有一趟车是回来的,你钻过去就上车正好。”
十分钟后,车到长辛店站,我下来,站内果然停着另一列反方向列车。我忽然有点怕:要是我卡在里边出不来怎么办?要是我正钻着它开了怎么办?正犹豫,列车员在后面喊:“就是那辆车,快钻,不然来不及了!”我一咬牙,钻了过去,正在上车的人忽然看见车底下钻出来一个妙龄少女都有点惊诧,但也没有人问。我随着人群上了车,靠着车厢壁惊魂还未定,客车一声长吟,熟悉的站台重新出现在眼前。出站口的无人看管存车处,我的爱车正在悄悄地等我,一路月色皎洁送我回家。
五
上大学的四年,铁路上的雨雪风霜,终于圆了少年时浪迹天涯的梦。只是这梦中滋味,不但难与人言,自己也常常琢磨不透。
那时候我们都坐硬坐,不管路程有多远。只有在硬座里你才很容易找到四个人打一宿拖拉机,只有在硬座里你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大谈人生而不影响周围人睡觉,只有在硬座里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才可以盖一件军大衣相拥而眠。硬座里有无数活生生的笑话和艳遇,你可以把藏在心里的绝对隐私和相对八卦,讲给那些永远不会再相遇的陌生人听。人们萍水相逢,肥马轻裘,倾盖如故。
每年七月都是校园的离别季。终有一季轮到我们。女孩爱哭,从毕业酒会就开始泪飞顿作倾盆雨,到扎好行李去火车站时更是泪水不断。
很少人能到车站送别,因为我们都要赶路。
北京老乡这一届有30多个,同来同去,倒也一个不少,还有多的——我要好的一个女孩牵着她外地男友的手上了车,两个人的眼睛早哭红了。
上了车两个人也没有话,只是牵着手。男生帮女生修指甲,修着修着,一大滴一大滴的泪水就滴在女生手上。女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们都静默着,没人劝也没法劝。
男生该下车了,他站起来哽咽道:你不要送,别送了!女生站起来,不说话,只是哭。我们当中有人说:还是送送吧。我扯了一条毛巾给她,女孩就跟着男孩走出了车厢。
这次车停的有点长,长到我们觉得担心的时候才开动。暮色降临,我看见男孩跟着车在跑,脸上一片水湿分不清是泪是汗,我听到他在喊:我爱你!我爱你!可是加速的列车很快离开了月台,一切都消失了。
女孩还没有回来。我去找她,发现她靠在车门边,以毛巾掩面。一个中年列车员在好心地劝她:别哭了,再开学不就见面了吗?
我拉住她冰凉的手,她的身体几乎有点脱力地倚靠着我。我说:回去吧。
接下来的夜晚分外漫长,连最擅长逗乐的男生也无兴,大家慢慢地散开来。我的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不认识的外地男生。随便聊起来,他自称是北邮的毕业生,去年毕业留京的。
那个女孩一直望着窗外,不吃也不动。
后半夜,我睡意朦胧中,听到那个男生对女孩说:你把脚伸过来吧,老是这样怎么行呢——他很自然地伸手拍拍女生一直缩在暖气罩上的脚,脸上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怜惜。
女生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的脚往前伸了一点。
下车之前,男孩把自己的地址和电话留给了女生,女生没有留给他。
关于火车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你可以想象无数个结局,但事实是没有什么事再发生。后来的男生结婚了,女孩也结婚了。他们是相熟的朋友,同在一个城市里,但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
至于那位男友,在他家乡的那所小城的一家银行工作了十多年。他的孩子去年考上了重点中学,在我们这一拔里算是年龄大的。听别的同学说他因为应酬多得了严重的酒精肝,老得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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