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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日本的飞机上我兴奋不已。因为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有机会将我多年教学中的问题有地方得以解惑了。我在小本上密密麻麻地记下了N多问题。写完后反复检查生怕遗漏下什么。两天的参观,我动用全身的感觉器官去尽量多地吸收信息,不敢有半点懈怠。当两天的参观快要结束时我突然觉得我不想问什么了。因为我觉得那些围绕具体教学的问题都不重要了。那么重要的是什么呢?是环境。我突然在头脑中涌出这样一句话:首先改变的是环境而不是障碍者本身。
国内的情况恰恰相反,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对于将来没有安全感。但是我们多年的挣扎已经清楚地证明:对于专业工作者,脱离环境的支持单纯强调专业是不可行的;对于家长脱离环境的支持单纯强调孩子的进步也同样是行不通的。我回想起几年前当我想在幼儿园做融合教育的时候,我跑了十几家幼儿园,答复是一样的:我们连正常孩子还收不进来呢,我们怎么可能收自闭症孩子呢?中国的家长已经习惯于孤军作战,为了为自己的孩子创造适宜的小环境,使劲浑身解数,努力把自己打造成心理学家,教育学家,管理家庭教师和保姆的管理人才,和幼儿园、小学及普通孩子家长打交道的公关人才。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即便如此,随着孩子年龄的长大,路越走越窄,终于走不下去了。我想大孩子的家长感受更深。为什么?原因就是缺乏社会大环境的支持。那么这种大环境的支持通过个人的努力是无法实现的。日本的先进之处就在于社会大环境的支持。我们羡慕别人,抱怨社会都无济于事。我们毕竟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只有依靠自己才是我们的根基。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从关注自己的孩子上升到关注社会这个群体这样一个高度去认识,去推动社会的进步,为我们的孩子争取社会大环境的支持,这是我们帮助孩子的根本。
那么我们需要的人文环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平等、尊重。所谓平等就是平等享受受教育的权利,平等地享受尊严的权利,平等做人的权利。所谓尊重就是我们的目标不是把他们打造成正常人而是充分尊重他们的特点。在我的幼儿园里,有一个家长激动地跟我讲:他的孩子回去告诉他昨天游戏时老师让他扮演狐狸了,说的时候泪流满面。家长要的是什么?是平等,是在尊重特点的前提下和别人同等地对待。
在这样平等与尊重的大环境的前提下,我们去改善与提高他们的能力。
那么如何改善?在日本“榉之乡”参观结束后的座谈会上,日方让中国代表发表感言。我当时说:我感受最深的是教育的连续性,我们不能只关注自闭症孩子某个年龄阶段的问题,各个不同年龄阶段的教育应该是连续的,不能是脱节的。我当时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回到北京后,诸多问题在我脑海中萦绕:小年龄孩子的重点是什么?自闭症孩子上幼儿园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应该为他们成人做什么样的准备?回想起自己从94年进入自闭症领域到现在十几年的历程。从随星星雨创业到自己办机构,从做机构训练转为做融合教育。自闭症孩子的路究竟怎么走?日本之行给我很大的启示:
安定、有序。我们的孩子首先要有安定、有序的生活。对于自闭症者而言,首要的不是改变他们什么,而是社会提供给他们安定有序的生活环境。在此基础上去改变、去改善。反思我们的孩子在幼儿园、在小学甚至在中学,融合的环境是安定、有序的吗?什么是安定、有序?这是孩子的亲身感受。孩子自己觉得安定吗?有序吗?在幼儿园,当他不知道周围发生什么,不理解老师的讲课、小朋友的活动时,无论老师的教学内容安排得多么有序,对于我们的孩子来说都是无序的,因为无序所以不安定。无论什么程度的孩子他们的生活都应该是安定、有序而内心充实的。改变的首先应该是环境而不是自闭症者本身。
从改善的角度,我们改善他们什么?我们一直说我们训练也好,教育也好,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提高社会适应力。我们如何培养我们的孩子去适应?更准确地说是相互适应。是环境和人的相互适应。综观人一生的发展里程,从完全依赖别人——逐步自立——学会求助(当有问题或困难时)——形成互助,最终和同伴彼此建立一种情感的联结。日本强调团体自立。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相互借助于别人的力量达到共同自立的目的。我想这应该是我们对孩子干预的思路。无论孩子的程度高低,都是一样的。我很同意石井先生的一句话:无论程度高低,障碍是共通的。
短短几天的日本之行可以说给我带来了专业思想上的转折。团体自立不仅是针对我们的孩子,我想在现阶段的社会,我们的家长、我们这些专业工作者,我们何尝不需要将每个人有限的能量集结起来,通过团体的力量推动社会,而达到我们家长的团体自立,孩子自立的目的呢?国际歌之所以传唱至今就是因为它说出了一个真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那就是:没有神仙皇帝,只有靠我们自己。家长们只有联合起来,放弃小我,为我们的孩子们求得一席生存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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