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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七 这一日是星期日,太阳红得不好...
七
这一日是星期日,太阳红得不好了,阴着,但国家和人民还是挺好的。赵慧家里有些凉了,赵慧本来是想乘着星期天在家里给儿子好好洗个澡的,因为凉,怕儿子感冒,便对马勇说:“马勇,你带刚刚到澡堂去洗个澡吧,好多年都没大人带他到澡堂洗澡了。洗完快回来,我在家给你们爷儿俩做饭。”
马勇于是便牵着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到澡堂去,跟牵一条小狗似的。进得澡堂来,马勇和陈勇刚除去了身上的每一根布丝,均袒露出刚出生时的模样。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惊讶地盯着光溜溜的马勇看,他看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叫起来:“马勇叔叔,你真不讲卫生,你小鸡鸡这里长这么多头发,你脏死了!”陈勇刚这么批评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的小鸡鸡那里是光溜溜的,像白玉一样的洁净,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完全有理由指责马勇的龌龊。
四周赤裸裸的大人们全都像布谷鸟一样地笑起来。
马勇笑得要岔气,笑过之后,他觉得有一点问题了,便问陈勇刚:“刚刚,你爸爸,从来就没带你来澡堂洗过澡吗?”
陈勇刚果然就没有任何关于他的陈健一爸爸带他来澡堂洗过澡的记忆,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婚很多年了。陈勇刚说:“我都是在家里妈妈给我洗澡的!”陈勇刚想想,又补充道:“姥姥也给我洗澡!”
马勇于是觉得问题有一点严重了,他刚和赵慧接触的时候,初次见到陈勇刚,就觉得这孩子似乎有点女性化。比如陈勇刚都是蹲着小便,像小女孩似的,这是他平时看到妈妈或者是姥姥这样而本能地模仿的,包括他连这样的男人身体形状常识都不知道,都要大惊小怪,这是单亲家庭,一个全部被女性包围而缺乏男性阴阳调和的单亲家庭而导致的孩子发育畸形。这孩子发育有些不正常了,马勇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这孩子纠正过来,有必要给这孩子上一趟人体构造生理卫生课。于是马勇便像校长一样对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认真地说:“刚刚,你听叔叔给你说,这不叫头发,这是人的体毛,科学的名称叫阴毛,你长大后也会有的,这是一个男人正常发育长大成人后的自然现象,就像你平时看到叔叔啊伯伯啊会长胡子一样,很正常,你不用大惊小怪的。另外,刚刚,以后小便你要站着!你是男孩,再长大你就是男人,男人就要站着尿,这很雄伟!你要雄伟起来。你都记住了吗?”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说:“记住了。”
马勇说:“你记住什么了?”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响亮地说:“长大了我会长毛!”
洗完了澡,马勇又牵着小狗似的陈勇刚回家去。赵慧见到洗得红扑扑的儿子,心花怒放,感慨地说:“还是家里有个男人好啊!”于是对马勇更加洋溢着亲昵,把做好的丰盛的晚饭端上来,招呼马勇和儿子吃饭。饭间,赵慧满意地瞧着被马勇搓洗得像剥去了一层壳白鸡蛋般的儿子,笑眯眯地说:“刚刚,跟马勇叔叔去洗澡好不好啊?”
陈勇刚使劲嚼着一块猪排说:“好。”
赵慧说:“怎么个好啊?”
陈勇刚说:“马勇叔叔都给我讲道理了。”
赵慧说:“讲什么道理了?说给妈妈听听。”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暂时饶过了猪排,努力回忆且整理归纳了一下学习收获,说:“以后,我长大,我会发育,然后,我小鸡鸡这里会长毛,这是马勇叔叔说的。”
马勇此时还不无得意地笑着,期待能得到赵慧的夸奖。马勇不无得意地笑着朝赵慧扭过脸去,一望之下,怔住了:赵慧的脸阴沉了下来,像干部一样地瞪着他。
赵慧生气地说:“马勇,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给他教这个?”
马勇懵懂地:“这怎么了?”
赵慧更生气地说:“还怎么了!这么点大个孩子,你给他教这么下流的东西!”
马勇委屈地叫起来:“这怎么是下流呢?这是人体生理卫生知识,应该让孩子知道!给孩子讲生理卫生知识这是现代科学教育!你的孩子心理发育已经有些不正常了,他应该真正像个男孩一样地生活,他应该知道一个男人从小到大是怎么回事,这怎么能说是下流呢!”
赵慧这时候已经是气恨了,说:“还不下流?什么那个……你对孩子都说得出口!”
马勇笑嘻嘻地说:“说不说它都是天然作物,都要自然生长嘛。”
赵慧恨恨地说:“无耻!怪不得人家说你们文艺界的人都乱七八糟的!”
马勇纠正说:“我是新闻界!”
赵慧寒心地说:“都一样!我跟你处对象的时候,好多人都劝我别跟你交往,说你们文化界的人都乱,靠不住,我当时不听,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就想,如果以后我们成了家,你这么教孩子,孩子跟着你能学出什么好来?我可就这么一个孩子!”
马勇不笑了。马勇这时候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马勇把手里的筷子一放说:“赵慧,你要这么说,这饭我可吃不下去了。”
赵慧正在气头上,也把筷子一放说:“不吃你就走!”
马勇就走了。
马勇不想走的,他本来已经计划好饭后和赵慧继续甜蜜的,但他的自尊心把他带走了。
马勇于是在夜幕时分又独自流落街头了,周身又是火烧火燎般地难受了。马勇火烧火燎般难受地游荡在大街上,无处归家,便又想起俞晓红来了。马勇想到,俞晓红过去天天跟他掐,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但在这个问题上是绝对不会跟他掐的,俞晓红的知识层面会使她在这个问题上和马勇高度融洽完全一致。马勇想起他和俞晓红曾经共同被一本书所感动,那是美国著名社会小说作家阿瑟•黑利的夫人写的一本回忆录,那书里有这么一段情节:阿瑟•黑利的三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一个四岁,孩子们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来到这人世间的,就一起去问妈妈,于是阿瑟夫人便把孩子们带到了浴室,脱去了衣服让孩子们观察她的身体。阿瑟夫人指着自己的生殖器官对孩子们说:“爸爸和妈妈相爱了,于是就把你们一个一个播种到妈妈的肚子里,过了一段时间,你们成熟了,就像南瓜长熟了,然后你们就一个一个从妈妈这里走出来了,于是我们就有了现在这样一个幸福的家。”俞晓红当时看得无比感动,眼泪汪汪,说:“太美丽了!”而马勇也认为那的确十分美丽。
马勇在街头的冷饮摊上一连吃了三份刨冰,才把火烧火燎的难受压了下去。
八
又一日,太阳浮出了云层,大地重又阳光灿烂,但张琪和俞晓红的恋爱却又不好了。
张琪又跑来对马勇说:“马勇,我这次坚决不和你们家俞晓红谈了!”他又一次把俞晓红说成是马勇家的,忘记了马勇纠正过他俞晓红现在就像太太口服液是属于全体消费者的。
马勇在惊愕中忘记了再次纠正张琪,惊愕地问:“哥们儿,怎么又不谈了?”
张琪激动地说俞晓红给他戴绿帽子啊!张琪说俞晓红的作派太开放,太现代,经常有男的给她打电话,她也经常跟男的一起出去,吃饭啊玩啊什么的,也不告诉他。张琪说比如就在今天,今天下班后他开车到俞晓红的住处去,想和她一起吃晚饭,俞晓红正在精致地描绘自己,打扮得像张曼玉似的,风情万千,但俞晓红却告诉张琪她不能跟他出去吃饭,已经有人先约了她了。张琪问是什么人?是个男的吗?是个年轻的男的吗?俞晓红有些不高兴了,说:“张琪,你不应该这么跟我提问题,你这么问我,显得你很狭隘,我们彼此都要尊重彼此的生活空间。”张琪便不能再说什么了,出门开了车就直奔马勇而来。张琪苦恼地对马勇说:“这要结了婚,我怎么受得了啊!马勇,你知道我这个人,嘴上整天胡说八道,但我实际挺传统的,尽管我也知道现在是开放的现代社会,也听人说现在夫妻之间都要想得开一点,什么要想过得去,头上顶点绿,可我不行啊!我不像你马勇,能承受。”
马勇说:“放屁!我就能头上顶点绿啊?”
马勇的脸阴沉地吊着,这是因为他又想起了和俞晓红的过去。过去他和俞晓红掐,掐到离婚散伙,什么不陪她逛商场啊不够体贴啊都是枝节问题,主要就是因为这个。马勇受不了经常有男的给俞晓红打电话,而俞晓红经常是接了电话就出去,也是每次出去都把自己描绘得如同张曼玉一般,马勇为此还打过俞晓红,抡起巴掌照着俞晓红像张曼玉一样妩媚姣好的脸上抽下去,马勇要把俞晓红如同张曼玉一般打成如同茄子,看她还出去!而俞晓红挨了打之后反而更加地我行我素,脸上让马勇揍得姹紫嫣红更要出去,像茄子长了两条腿一样地走出去,气死马勇!这让马勇满腔愤怒痛苦却又无可奈何。
张琪说:“马勇,我现在知道你老婆为什么你自己不要你要塞给我了,你老婆确实有毛病啊!对不起,哥们儿,你不要的我也不要,我就是来给你说一声,谢谢你请我吃了两顿海鲜,再见。”张琪说着坐进他的二手捷达车,开车要走。
马勇于是又急了,他深深知道俞晓红的再婚其实是有很大难度的,俞晓红面容姣好气质高雅风情万千,男人们初见俞晓红都趋之若鹜像狼直奔肉而去。俞晓红要挑选再婚的伴侣似乎就像在千顷麦地里揪一颗麦穗儿那样的轻易,但深入接触下去,许多男人就会退缩和躲避,尤其是想娶个正经老婆过正经日子的男人们。马勇认为张琪是俞晓红下半辈子最合适的婚姻日用品,张琪这一逃跑,俞晓红就是过了这个村很难再有这个店儿了。马勇于是果断地坐进张琪的破捷达车,拔下车钥匙捏在自己的掌心里不给张琪,说:“别介哥儿们,别走啊,咱们再谈谈。”
张琪极其怀疑地说:“马勇你非把你老婆塞给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啊?你把钥匙给我!”
马勇有一点无赖地捏着张琪的车钥匙,锲而不舍地说:“哥们儿,谈谈谈谈,再谈谈!”
张琪坚决要走,吊着脸严厉地说:“马勇,你把钥匙给我!你给我!”
马勇则坚决不给,觍着脸涎笑着,说:“张琪,我给你说个段子,你笑一笑,你先笑一笑!”然后不管张琪那张脸如何的阴云密布,径直说起来:“有个‘梁祝新编’你听过吗?话说梁祝二人恩恩爱爱,梁山伯早上出门去学堂复习准备赶考,祝英台问他:‘相公,你中午想吃啥?’梁山伯亲热地说:‘我就吃你。’中午梁山伯从学堂回来,一看祝英台脱得光光的一丝不挂在屋里跑步,跑得浑身大汗淋漓,直冒热气,梁山伯问她:‘娘子你这是干啥呢?’祝英台说:‘相公你不是说要吃我吗,我正给你热菜哩!’”
张琪扑哧一声笑了,说:“马勇,你大爷的,你丫真能扯!”
马勇笑着说:“那咱们谈吧?”
张琪说:“谈就谈,反正我不会要你老婆的!”
马勇于是开始进行说服张琪的工作,道:“张琪,你承认不承认俞晓红长得很漂亮?”
张琪吊着脸说:“屁,蛤蟆似的!”
马勇则笑眯眯地,不计较张琪的恶劣态度,说:“你看你看,张琪你这就是赌气了!哥们儿咱们别赌气说话行吗?咱好好说话。”马勇还递给张琪一瓶矿泉水,并且巴结地替张琪把盖子拧开,笑眯眯地递过去:“张琪你喝水。张琪,我给你介绍对象,我反过来还要巴结你,有你这么倒过来的吗?”
张琪吊着的脸稍稍晴朗了一些:“好,我承认俞晓红漂亮。”
马勇说:“俞晓红气质也好,不像有的美女漂亮但俗不可耐,这你也承认吧?”
张琪说:“我看也就一般人儿。”
马勇说:“张琪你又赌气说话!到底是一般还是比较突出,你认真说!”
张琪说:“好,就算是比较突出吧。”
马勇又说:“俞晓红是记者,职称是副高,副教授,她的社会地位也很优秀对吧?”
张琪说:“对,这我不否认。”
马勇接着说:“俞晓红的经济条件也很好,除了报社收入比较高,她还有27万块钱的存款,离婚的时候,我把家里的钱都给她了。”
张琪的丹凤眼骤然雪亮,说:“哇,俞晓红有27万呐!马勇你可以啊!”
马勇顿时有一点后悔跟张琪说这个,张琪眼都绿了,跟斑鸠似的。马勇严正地警告张琪说:“张琪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想憋着坏算计俞晓红的钱,而不是真正爱她要跟她好好过日子,我可不管跟你是不是哥们儿,我决饶不了你!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俞晓红跟男人交往并不贪图男人什么,她只图这个人好,说明俞晓红品质不错!你别想憋什么坏啊!”
张琪愤愤地叫起来:“马勇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会算计俞晓红的钱?跟你说实话吧马勇,我开始还担心俞晓红会算计我的钱哩!现在的女人都特功利,没多少真情实感,要不我迟迟不结婚我为什么呀?我要爱一个女人,我一切都能给她!”
马勇笑了,微笑地拍着张琪的瘦肩说:“这就对了哥们儿!要不那么多的男人,千顷良田,万亩庄稼,我怎么就单挑了你这棵葱呢?还不是你这棵葱好啊!”
张琪委屈地嘟囔道:“滚你妈的你少来!马勇你还是不相信我!”
马勇微笑着把谈话引入了主题:“张琪你想,俞晓红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人,如果没有一帮的男人喜欢她,是正常的吗?你客观地说!”
张琪想想,予以承认,说:“是,不正常。”但张琪又说:“那又怎么样呢?”
马勇耐心地进一步启发张琪道:“既然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欢她,人总是会受到一点点的诱惑吧?或者说,人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和猎奇心的吧?比如说你张琪,如果有一帮的女人成天围着你转,你偶然出去到别人那里串个门儿又溜达回来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张琪对此不予认同了,激烈地说:“鸟屁!她为什么就不能冰清玉洁呢?她为什么不能坚定地只爱一个人呢?她为什么就不能对旁的男人目不斜视呢?”
轮到马勇激烈地叫起来,说:“张琪啊,哥们儿啊,现在哪有那么坚贞不屈的人啊!我早跟你说过,现在就是坚贞不屈的祝英台,在城市里待的时间长了,都有可能变化的!现在的女人,你以为还像旧社会都是养在深闺的吗?现在每一个活在城里的人,包括女人和男人,你想想接触异性的概率有多高多密集啊!不像祝英台,她那个时候才有机会接触几个男人啊?而现在,就以你张琪为例,你能知道你明天又会接触和认识哪个新的女人吗?现在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又会新认识谁。一年下来能认识一大帮!那十年呢?二十年呢?在那么多接触认识异性的机会里,你总会有觉得比较出色比较顺眼比较投缘的吧?都是凡胎俗人,只要有几分钟的时间稍稍一不坚定,祝英台就有可能背叛梁山伯跟别人好了。那漫长的婚姻里又有多少个几分钟啊!张琪,哥们儿啊,过去都说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不对!现在每一家的婚姻都是全社会的事儿!现在每一家的老公和老婆,都要每时每刻跟一堆的男人和女人作战,来保卫家庭保卫婚姻!张琪你除非一辈子不结婚,你要结婚你就得面对这个问题!”
张琪说:“什么问题?”
马勇说:“祝英台有可能给梁山伯戴绿帽子的问题。”
张琪说:“操!”
马勇说:“张琪你别操,这是现代婚姻家庭,尤其是都市的婚姻家庭所面临的现状。”
张琪是记者。张琪是记者见多识广自然就明白马勇说的确实他妈的是这么回事儿。张琪想明白了之后不免很有些沮丧。张琪沮丧地问马勇:“那我怎么办呢?”
马勇一脸英明地告诉他:“你要大度。”
张琪说:“怎么个大度法儿?”
马勇说:“比如就是现在,俞晓红不是要跟另一个男人去约会吃饭吗?你就大度一点,你索性开车送她去,送到地方,你立马就回来,不带一点跟梢的。完了你绝对不要去问她跟那个男的怎么了干什么了?用内蒙人民的话说:你放开她的马跑!”
张琪叫起来:“我还开车送她去?我怎么那么下贱啊!”
马勇苦口婆心地启发张琪的觉悟,像张琪在大学里的思想品德课老师。马勇说:“这是爱情竞争。即使结了婚,夫妻之间也依然存在一个爱情竞争问题。你越大度,越能够包容,越显得你胸怀宽阔,她就越觉得你好,你的爱情与婚姻就越稳固。就像养狗,那狗要是跑出去到别处去野了,你要照样对它好,照样照顾它吃,照顾它喝,给它洗澡。它要是睡眠不好,你还给它买脑白金,那它不管跑出去多远最后还得回家来。相反,它要跑出去野了,它回来你踢它,踹它,那就有可能把它打跑了,它再也不回来了。对待狗和对待爱情是一个道理。张琪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你就只当我们男人是养狗的,你就大度一点,啊。”马勇边说边不时抚摸着张琪的头,一副亲切慈爱循循善诱的样子,真如同导师一般,希望张琪能够觉悟。
张琪让马勇抚摸得柔软了起来,疑疑惑惑地说:“马勇,你不是往沟里带我吧?”
马勇笑眯眯地说:“哪能呢,我是领你走上阳关道,哥儿们,快行动吧!”
张琪说:“我的车没油了,这可是你让我去的,你得给我的车把油加满。”
马勇叫骂起来:“我踹死你!这是你找老婆你,还让我给你报销费用啊?”
然后马勇掏出一百元钱来,到街角的加油站给张琪的破捷达车加满了油。
九
张琪开车把俞晓红送到了市中心的黄河大酒店门前。张琪还递给俞晓红一把雨伞,伞也是马勇在加油站旁边的商店里买的,马勇强调地告诉张琪俞晓红喜欢这些小小的细腻的体贴,让张琪一定要注意这些细节。张琪把雨伞放到俞晓红手里,充满关切地叮嘱俞晓红:看这天可能要下雨,回来的时候打着伞,别淋湿了。然后张琪再什么都不说,开车要走。
俞晓红有些异样地看着张琪,说:“张琪,你就不问问我跟谁吃饭,吃完饭我和他又要干什么吗?”俞晓红今天穿了一件露背的太阳裙,腋窝处有一粒小小的痣,天然地缀在细白的皮肤上,显得极其妩媚。
张琪看到了那粒痣。张琪看到了俞晓红的那粒痣心里像刀割般地抖颤着,立刻联想到这粒可爱的痣等一会儿不知会被哪个男人的手抚摸和把玩。张琪心里颤抖脸上却在阳光灿烂地微笑,说:“俞晓红你骂我。我有那么狭隘吗?我既然爱你我就要充分尊重你的自由空间。你快进去吧。”然后张琪再不多说一句,坚决地开车走了,他坚决地按照马勇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做的那样去做:此时沉默是金。
张琪一上车便恶狠狠地破口大骂,骂马路的堵车,骂行人的拥挤,骂警察长相险恶,一路上见什么骂什么,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原本好脾气的张琪自从和俞晓红谈恋爱之后经常就会这样暴躁起来,俞晓红太折磨人了。张琪开车直奔马勇住处的楼下,走进楼边的一家小饭馆里去,马勇正在小馆里坐着等他。张琪走进来恶狠狠地瞪着马勇说:“马勇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马勇小心地赔着笑说:“知道,现在你想抽我。”
张琪大喊一声:“对!”但张琪没有过来抽马勇,张琪恨恨地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说:“马勇你给我介绍的破对象!你把我害惨了!今晚你丫买单!”
马勇像犯了罪似的说:“我买单,我买单!张琪你随便点菜!”
张琪瞄一眼桌上的菜单又恶狠狠地说:“随便点菜才能花你多少钱!这里最贵的菜是腰果鸡丁,才十八块五!”
马勇谄媚地说:“那你点两份腰果鸡丁。”
张琪真就点了两份腰果鸡丁,其中的一份他让饭馆里打工的小服务员端去吃,还给小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马勇笑着骂张琪道:“张琪我把你剁了!你就那么恨我呀?”张琪也为自己的恶作剧笑了,笑着说:“马勇你要再说我还点一份腰果鸡丁,打包拿回去喂我们邻居家的狗,你不是说我们男人是养狗的吗?”马勇说:“你快打住!”然后俩人便吃着那盘腰果鸡丁开始喝酒,喝小二,二锅头,也掺着喝啤酒,借酒浇愁。张琪才喝了两杯就喝得眼泪汪汪,拉着马勇的手,说:“马勇我跟你说,今天我是真痛苦了,我是真爱上俞晓红了,我看着俞晓红走进饭店里去的时候我心里那个难受啊!马勇,你说,俞晓红跟那男的现在是不是正办事呢?”
马勇心里也酸溜溜的,但他开导张琪说:“不可能,饭店里那么多吃饭的怎么办事?”
张琪说:“那他们不会在包厢里吗?”
马勇说:“包厢里也不可能,服务员还进来上菜哩。”
张琪死较真地说:“那亲个嘴总有可能吧?只要有一分钟的空隙,就能亲嘴!”
马勇沉默了。马勇无法再找出理由来让张琪相信不会有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确实,俩人要想亲吻的话,随时随地都能做。马勇沉默了几分钟的时间,抬头看着张琪,说:“张琪,你听我说,你要这样想:就算是亲嘴了,那也没什么。”马勇说得十分冷静。
张琪则激动得要死,说:“她都跟别人亲嘴了还没什么?”
马勇进一步明确地说:“对。她就是跟别人亲嘴了,咱还要对她好,甚至更好!”
张琪真想抽马勇了。张琪说:“马勇,俞晓红现在要还是你老婆,你还会这么跟没事似的吗?你老婆都跟别人亲嘴了你还会对你老婆好吗?”张琪瞪着马勇,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马勇说:“会。过去我不会,但现在我会。”
张琪斜视着马勇,然后冷笑地从兜里掏出钱来要自己结账,说:“行了,这顿饭还是我来结账吧,我不会再沾你的小恩小惠把自个儿栽到更深的沟里去了。马勇,你就跟我说台词吧,你就忽悠我吧,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你以为到现在我还看不透你是千方百计要把俞晓红塞给我好去了你自己的一块心病吗?你把哥儿们这儿当废品收购站了!得,咱现在就打住!”然后张琪坚决地站起来要走,把桌上没吃完的腰果鸡丁和半瓶啤酒都打了包,他认为是他付了钱所以他就要全部带走,用他常说的一句话道:他这是不给鬼子留下一粒粮食!张琪是个过日子精细的人。再然后张琪又从随身背的采访包里拿出一个数码相机来,放在马勇面前,说:“马勇,你不是一直让我给你踅摸一个数码相机吗?我这个相机给你了。这些日子,不管怎么说,你为了我的事儿,自个儿贴钱贴精力,再不管怎么说,也是我愿意找人家俞晓红的。这相机你拿着,你要不拿,我真跟你丫急!”这相机值四千多块钱,是张琪新买的,张琪也是坚决地要送给马勇。张琪过日子精细却也心地良善知恩图报,并且决不算计朋友沾人家的便宜,所谓处处小气却也处处大度,极为节俭也极为豁达,这都是马勇看重张琪要把俞晓红托付给他的地方。
马勇没有拿张琪的相机。马勇没有拿相机却拿起了张琪的手并且攥紧了。马勇为了张琪的节俭和豁达也要攥紧他不放。马勇攥紧张琪道:“别,哥们儿,咱再聊聊,再深聊聊!”
张琪挣脱地要走,喊道:“不聊!马勇,有你这么耍赖硬要把老婆塞给别人的吗?”
马勇坚持不懈地赔着笑脸说:“哥们儿你听我说完一件事儿再走行吗?”
张琪冷笑地:“什么事儿?又是祝英台给梁山伯戴绿帽子的问题?我不听你瞎扯!”
马勇依旧坚持不懈地说:“这回是说正经的,向中央军委保证绝对严肃认真!”
张琪再次冷笑地说:“要么就是梁山伯给祝英台戴绿帽子,你能跟我说什么正经的?得了马勇你放手!我告诉你我可感冒了啊,你要不放手我就传染给你!”张琪挣脱不开马勇,便凑过去张大嘴朝马勇脸上使劲哈气,一串尿素的味道喷到马勇脸上。
马勇急了,躲避着,面红耳赤地喊起来:“是俞晓红曾经给我戴绿帽子的问题!”
张琪闻言一愣,不朝马勇哈气了,惊愣地望着马勇,然后坏坏地笑了,人类猛然窥见别人这样的隐私一般都会饶有兴趣地坏坏地发笑,满足了人类特有的窥阴癖好,还有点玩味,还有点向往,还有点放大的幻想。张琪就是这样望着马勇暧昧地笑着。张琪笑着说:“那你说说。”然后张琪又强调地说:“你别给我编啊!”张琪要听真实的,这才过瘾。
马勇先骂张琪道:“张琪你王八蛋,这都是你逼我说的!”然后马勇警告张琪道:“你别幸灾乐祸也别想入非非啊!”然后马勇开始叙说:“俞晓红曾经有一个男人———”
张琪打断马勇的话道:“谁?说名字。”
马勇不满地说:“你知道是一个男的就行了,你问那么细干什么!”
张琪坚持地说:“你得说是谁。要不就是你编的!”
马勇只好痛苦地说:“是……王俊民。”
张琪有一点震动。张琪相信这是真的了。王俊民是俞晓红她们晚报的老总,刚步入中年,人英挺。据熟知台湾现况的人说,王俊民长得酷似台湾国民党现任党主席马英九先生,马英九与周恩来、汪精卫一起被称为国共两党八十年来三大美男子。马英九在台湾让妇女们都疯了。王俊民英挺且很儒雅,手底下文笔很好,他不屑于写小说、电影、电视剧这些他认为是粗浅的文字。他写散文,散文被公认为最考究最精美也最难工的,王俊民出版的四本散文集被圈内公认最有才气也最尖刻的著名画家兼散文名家陈丹青认为是“还能看”,陈丹青要说谁的文章“还能看”那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王俊民对于俞晓红这样三十出头追求唯美的知识女性来说具有禽流感一样的感染力,无可救药,何况还有同一个单位上下级这种关系。张琪于是相信这是确有其事了。张琪小心翼翼地问:“那俞晓红是不是让王俊民给……给办了?”
马勇说:“两人后来办没办我不确定,但开始应该是还没有,俞晓红也不是一个轻易就掉进感情漩涡里去的人。但开始两人互相被吸引是肯定的!王俊民向俞晓红示好,而俞晓红也被王俊民吸引,那些日子她跟个幼儿园大班的处女似的。那些日子俞晓红开始不正常,开始由成人向儿童转变,不是说女人一恋爱智商就低龄化吗?那些日子俞晓红就跟六岁似的,开始觉得天真蓝,水真清,花儿真红,开始唱‘两只蝴蝶’,就是‘亲爱的你慢慢飞’现在特流行的那歌,那些日子俞晓红一边拉屎都一边唱这歌。真的我不骗你张琪,俞晓红真是一边在卫生间里解大手一边就情不自禁哼哼这歌儿,真是神经了!而且那些日子俞晓红一接到王俊民的电话就魂不守舍,就五迷三道的,就要出去。开始我忍了两天,后来我忍不住了,有一天晚上她接到电话又要出去,我就上去拦住她问她干什么去?俞晓红说王总要她去研究一下工作。我说他妈的你们研究联合国的工作啊,就是联合国的同志们这个钟点儿也下班干坏事去了!俞晓红说你爱信不信她非要出去。我就动手打了她。我打她够狠的。我一边打她一边说我非把你这只蝴蝶打扁了打成标本我看你给我再慢慢飞!俞晓红真够倔的,我打了她,她更要出去,而且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我问她夜不归宿一晚上干什么了?她直接就跟我说她跟王俊民睡觉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两人一夜荡气回肠!我说俞晓红你给我说台词啊,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们怎么睡觉?俞晓红冷笑地说睡觉需要使用脸吗?睡觉使用的是其他部位!然后她跟我提出离婚。就这样,张琪,我把老婆打到别人的床上去了,本来是我的所有,国有资产就这么流失了。”
马勇是微笑着说的。马勇竭力微笑着想说明他很轻松散淡并不十分在乎。但张琪还是感觉到了马勇的痛苦。张琪感觉到马勇微笑着攥着他的手臂像打摆子似的在瑟瑟颤抖。于是张琪本来想窥听别人隐私想玩味于其中的想法就有所改变,开始为好朋友的痛苦而有一些心情酸涩。张琪想安慰一下马勇,努力想把沉重搞得轻松起来,嬉笑地说:“哥们儿,别痛苦,别痛苦,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我来咱们报社以前的单位是商标局,局长的老婆就跟别人有染,局长很生气,还跟司机一起去捉过老婆的奸。马勇,你想,连局长的媳妇儿都让人办了,你连科长都不是,你就想开一点,啊,想开一点!”
马勇没有理会张琪宽慰他的玩笑,而且马勇也不再掩饰痛苦,马勇就把他的痛苦袒露彰显出来,马勇痛苦地说:“我是有过教训的,所以我跟你说啊张琪,对女人要珍惜啊,尤其对优秀的女人更要珍惜!女人有外遇一般是经过比较的,女人是把咱们比较下去了才跟别人跑的,不像咱男人,男人有时候小肚子那块儿来劲了都能上外头去找人。都是谈情说爱,女人是用上半身投入的,而男人有时候是用下半身,所以咱们必须要做得优秀咱的女人才不会跑!做男人,有一种角色,女人永远也不会离开你,那就是父亲对于女儿!因为父亲对女儿的爱就两个字:包容!只有父亲能爱到能包容女儿的一切。对于女人,现在社会感情竞争再激烈,再有那么多的男人在外头晃,对女人再有那么多的诱惑和勾引,但女人永远都不会离开父亲这个男人!所以我跟你说张琪,咱们爱女人要像父亲爱女儿一样!对俞晓红,我是没戏了,你跟她是新的开始,你得好好把握啊哥们儿!”
张琪有一点触动。张琪说:“马勇你今天说话挺深刻啊!我发现你今天有点像个科长了。”
马勇又恢复了他不无真言的调侃:“据说,卢梭是干过一百零四件坏事和错事才写出《忏悔录》那部旷世之作的,我坏事没干到那种波澜壮阔的程度,我感悟还没那么深,我这也就一篇检查稿吧,也就一治鸡眼的广告。我犯的是最低级的错误,其水平在脚层面以下,供你做个参考药方吧。”张琪说:“去!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说的话有点道理,我琢磨琢磨吧。但俞晓红老这么红杏出墙我还是受不了!”马勇着急地劝解张琪道:“要包容,要包容!哥们儿,你得这么想:那杏子有时候让人摘一个两个去,那树不是还在你们家院子里长着嘛!就像老百姓说的:萝卜拔了那坑还在嘛,那地还在嘛———”突然马勇像被噎住了似的不说话了,张琪也惊诧地睁大了眼,两个男人都惊诧地望着饭馆门口。
俞晓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望着他们,表情幽幽的,是那种经历了许多情感起伏之后的安静,有点累,有点感伤,有点心潮澎湃但已经澎湃之后而深远了,她手里还拿着那把雨伞。
张琪惊诧地问:“晓红,你这么快就跟那……那位先生吃完饭了?”
俞晓红说:“我根本没跟他吃饭,我饿着就赶回来了。”
张琪更惊诧了:“那你———?”
俞晓红先看了马勇一眼,尔后扬扬那把伞对张琪道:“就因为你来给我送了这把伞。你虽然没跟我说一句话但你让我觉得你跟我说了许许多多。我想我如果一边拿着这把伞一边还跟别人去吃饭去干什么,我一点都不顾你的感受,我还只顾自己想怎么就怎么,我还像话吗?我还是个好人吗?我如果这样我自己都觉得我太自私了,觉得我不是个好女人!”
马勇有一点激动。马勇有一点激动地对张琪说:“看看张琪,这就是包容的结果啊!快,赶紧的啊,快点菜招呼俞晓红吃饭,人家还饿着呐!对了,俞晓红不喝啤酒,她喜欢喝干红,还特能喝,就跟往菜地浇水似的,这小馆子里没有,我看对面那家小超市有卖王朝干红的,怎么着哥们儿,是我去买还是你去买?”
张琪喜不自禁一迭声地说:“我去买!我去买!我们家的菜地当然是我去浇水!”
张琪又像只小狗似的飞窜出去买酒了。
俞晓红走到马勇面前望着他,表情又幽幽的,又是那种经历了情感起伏之后深远的注视。
马勇像个领导似的说:“俞晓红你今天表现不错,应该表扬,回头我给你发五毛钱奖金。”
俞晓红没有理会马勇的调侃,过去马勇觉得俞晓红某件事情做得不错,想夸夸她,但又不愿意赞美她,觉得酸,便都是用这种半真半假调侃的话来表达谢意的。俞晓红太了解马勇了,老百姓说你一撅腚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而用俞晓红比较文明的话说:马勇只要一进卫生间,一看他那表情,她就知道他这回是站着方便还是蹲下方便的。俞晓红将那把雨伞直接擎到马勇面前,说:“马勇,这伞是你买的让张琪给我送去的吧?过去咱们家前前后后有好几把这样的伞,那都是你买的,你特爱买这种把手是牛角质的伞。”
马勇予以否认:“哪能呐!我哪有那么高尚。我有那么高尚我不早成十大杰出青年了嘛!这是人家张琪买的。之所以这把手也是牛角的,那是赶巧了。”
俞晓红没有戳穿马勇,她又说:“我刚才好像听你说,男人爱女人要像父亲爱女儿一样?”
马勇再次予以否认:“不可能!你听岔了。那也是人家张琪说的,张琪在开导我哩!我哪有那觉悟啊,我要有那觉悟我早进妇联当干部了,来教育全国所有站着尿尿的品种们,要好好地爱护对待妇女们。”
俞晓红再次没有戳穿马勇,她的表情更幽深了些,透着伤感。俞晓红幽伤地说:“马勇你还记得吗,你打我的那次,那天晚上也是在下雨,如果你那次不是打我而是赶过去给我送一把伞,我不会去见王俊民的,我会跟你回家的。”
马勇心里一酸麻,他想再说点轻松散淡的话把这种酸麻遮掩分岔出去,但他努力了几次说不出来,马勇的调侃被堵塞了。
俞晓红愈加幽伤地说:“马勇,其实那天晚上我跟王俊民什么也没做,我在王俊民的办公室里坐了一夜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后来我跟王俊民也没有什么。第一他有家,第二我让他看见我的脸成那样了,你知道我是个一切都要唯美的人,尤其在男人面前我更加注意,我不愿意他以后一见我就想起我那个惨样儿,就像那句歌词唱的:看见一张破碎的脸。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向你证明什么,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无所谓了。”
马勇的调侃被俞晓红彻底毁灭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包括正儿八经的话。马勇觉得胃酸。马勇常常就会非生理原因地胃酸起来。比如他精心采访了一个月的稿子被主编毙了他就会胃酸,比如说报社准备提拔他当通联二科副科长后来又不提拔了他就胃酸,再比如说上个月单位体检突然查出他有前列腺肥大他就胃酸。这时候马勇看见张琪买了酒穿过马路健步如飞地正向这边走来,脸上喜气洋洋地完全没有一点前列腺肥大的样子,马勇觉得胃酸得厉害。
马勇最后轻叹了一声说:“俞晓红,你今后好好地跟张琪处吧。”
十
赵慧要出差一个星期,临走把儿子陈勇刚托付给马勇看管。清晨,在马勇和俞晓红原来的家里,赵慧从马勇暖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一边往腿上套着长筒丝袜一边对马勇说:“马勇,这个星期你就住到我家去吧。你就当是先实习做爸爸,好好跟我儿子沟通沟通,将来那也是你儿子,你快点做好进入咱们这个家庭的准备吧!不然弄得每回我到你这儿来,都是匆匆忙忙偷偷摸摸的,要提防着你前妻不定什么时候就闯进来,弄得每回我和你都跟插秧似的,插一下就得赶紧往前走!”马勇宽慰赵慧说:“插秧的事儿好办,俞晓红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张琪很快就能把她搞定。”赵慧说:“那也不如在咱们自己家里从从容容的好啊,反正以后咱们三个人也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马勇说:“好吧,那我先去实习实习。赵慧,还有时间,咱们再来插一回秧吧?据说清晨做相当于跑步锻炼身体。”赵慧看了一下手表,说:“你不是说俞晓红八点就要来取她的东西吗,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了,人家把袜子都已经穿好了!”马勇笑嘻嘻地说:“只要八分钟就够了,包括一分钟你脱袜子的时间,现在神舟六号也只要四分钟就飞向外太空了。我代表政府请求你把袜子脱了。”赵慧却不笑,赵慧不是一个喜欢和能品味幽默的人,赵慧是国家政府干部,有些板正,这一点和俞晓红不一样,赵慧对马勇说:“马勇你把这种事情和政府联系起来你不严肃,以后你别这么说好吗?再说我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了,我一想到你和我儿子别别扭扭的我就没那个心情。马勇你这次一定要和刚刚好好地沟通,培养起感情来!”赵慧坚决地离去了,弄得兴致勃勃的马勇又一次很扫兴。但马勇觉得还是不能离开赵慧,赵慧有些板正但其他地方都是好的,赵慧做人板正同时也说明她质朴和认真。赵慧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全部都花在了家庭里,洗衣做饭清扫卫生伺候大的照顾小的,赵慧能一天把家里的电视机擦三遍,尽管她平时看完了《新闻联播》就要去督促儿子写作业然后就睡觉了,电视机对于她基本每天也就是半小时左右的功能,而且你绝不用担心赵慧会有外遇。赵慧的内衣裤都是十块钱能买三件的那种批发品,她要求勤俭,一个不讲究内衣裤穿着的女人一般来讲说明她没有心思去花哨,女人的内衣是穿给男人们看的,赵慧平时就穿着那种三块五毛钱一条的大裤衩子在家里爬高上低地忙活,勤劳又勇敢。马勇经常夸奖赵慧道:“还是咱们政府教育得好啊!”马勇受够了俞晓红的浪漫,返璞归真,一心要找个能过日子的,而赵慧就是那种能居家过日子的女人,所以马勇尽管觉得和赵慧相处不够舒畅但理智地认为还是应该和赵慧继续下去。于是在赵慧离去后,马勇便住到了赵慧家里去,买了一箱的方便面和火腿肠咸鸭蛋涪陵榨菜这些东西,因为赵慧叮嘱马勇不要带着儿子上街去吃饭,除了要节约钱以外,赵慧说一个家老上街去吃饭这哪还像个家啊!马勇不会做饭,便带着这些半成品去实习给陈勇刚做爸爸。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是个美食家。陈勇刚不反对吃方便面,但陈勇刚要炒着吃。这让和全国人民一起都习惯了对于方便面是泡着吃的马勇瞠目结舌,有点不知所措。
马勇耐心地给陈勇刚做工作说:“陈勇刚,连胡主席吃方便面都是泡着吃的。”
陈勇刚说:“谁是胡主席?”
马勇说:“就是胡锦涛主席,他老人家。”
陈勇刚却理直气壮地说:“那他也不是小学生,他也不写作业,小学生写作业要有营养!”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一点觉悟都没有,坚持认为小学生每天上课写作业很辛苦必须要有营养,而不与党和国家领导人一样泡着吃方便面,因为他的妈妈赵慧认为方便面没有营养,每次都是把方便面煮到半熟便捞出来,加上虾仁,加上肉丁,加上蘑菇笋干胡萝卜这些东西,做成炒面给儿子吃的。
马勇不会炒方便面。马勇估计他要炒方便面只会把方便面炒成棉纱线。马勇一点辙儿都没有了,他如果不能让陈勇刚吃上饭而饿着肚子去上学是没有办法给赵慧交代的!马勇无奈和情急之下,便给俞晓红打了电话,厚着脸皮请求她过来给他这个继父帮忙做几天饭。马勇不知道俞晓红会不会炒方便面,但马勇知道俞晓红至少会做干煸豆角,俞晓红还会做清炒虾仁砂锅鱼头上汤娃娃菜等等许多。马勇本来不想求俞晓红的,这种事儿让俞晓红来做毕竟有些尴尬,但马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女人可以去求,这种事儿是要关系相当熟络感情上也亲昵的女性来帮忙的,马勇也奇怪他一想到能帮忙的女人便唯一只有俞晓红。
俞晓红来了。俞晓红提着一大网兜她自己掏钱买的豆角茄子羊肉虾仁还有两条虹鳟鱼,虹鳟鱼她是准备做砂锅鱼头的。但俞晓红却板着脸说:“马勇你真好意思啊!你老婆将来要生第二胎,你是不是还要让我来帮忙给你洗尿布啊?”
马勇神秘兮兮地说:“俞晓红,我给你看样好东西你就不生气了。”
俞晓红依旧板着脸说:“什么好东西?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马勇撩起他的汗衫,露出他圆滚滚的肚皮,在肚皮上,他画了一个小人跪在肚脐眼旁边,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马勇说:“当哩个当,俞晓红你看!”
俞晓红看了半天,说:“这是什么呀?”
马勇说:“这是中国足球队在向肚脐眼求婚。肚脐眼娇媚地说:我早知道你会来的,因为只有咱俩合适,都臭!”
俞晓红扑哧一声笑了,骂马勇:“马勇你不要脸!这种话儿你也想得出来!”
马勇说:“下面还有台词哩!中国足球队说:球场上的门我是射不进去的,我找了半天只能来射你这个门了!肚脐眼,我爱你,今后我会奋力拼搏,让我们来生个中国足球二队吧!”
俞晓红笑喷了,连连骂马勇道:“马勇你不要脸!你还把肚脐眼都露出来!你真不要脸!”
俞晓红乐不可支,连连追打着马勇,骂他不要脸。俞晓红过去经常把马勇这样的言谈举止骂作不要脸,俞晓红喜欢马勇不要脸,马勇的不要脸能让家里的日子生动起来。而马勇也在俞晓红面前感到轻松,马勇在俞晓红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什么,马勇知道怎么能哄俞晓红高兴同时也让自己乐在其中,俞晓红是一个喜欢幽默欣赏幽默和能够品味幽默的人。幽默和调侃是马勇的强项,按俞晓红的说法马勇就这德性就好这一口儿,一个人的强项能被另一个人欣赏和接受并能得到充分发挥,那是一件愉快的事儿。
马勇成功地让俞晓红喜笑颜开心甘情愿地走进厨房去帮他这个继父开始做饭。俞晓红本来就是要来给马勇帮忙的,因为这段日子马勇总在帮她,俞晓红只是感到有一点别扭,而马勇把俞晓红这一点点别扭的皱褶像熨衣服一样地熨平了,熨烫得俞晓红很舒服。俞晓红愉快地开始在案板上剖鱼切肉,而马勇也很愉快,愉快地搬个小板凳儿坐在俞晓红旁边为她打下手择豆角削土豆皮儿。
俞晓红切着肉丝,忽然有一些伤感,继而眼眶竟然也有一点潮润起来,说:“真是恍若隔世啊!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我在厨房里做饭,而你等着吃,你看我连围裙都还是原来的那件没变!”俞晓红不光带来了菜蔬鱼肉还带来了她做饭的围裙,是一件白地碎花的小肚兜,马勇过去捣蛋写的几个字还留在上面:老婆大人之御用龙袍。一丝酸酸溜溜的滋味也在马勇心头泛起掠过,像一根针在肉上刺疼地划了一道。马勇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个话题,这是他和俞晓红共同的伤,马勇说:“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俩现在各自的情况不都……不都挺好的嘛。你就当过去的我是个痔疮,你英明地把我割了,现在走上了健康之路!”马勇还是用调侃来抹淡酸涩。俞晓红浅浅地笑了笑,神情幽幽地,也不再说了,继续做饭。俞晓红切着肉,突然发现了什么,有点惊异地叫起来:“啊哟,马勇,我才发现噢,今天太阳真是从东南西北一起升起来了,你今天居然也进厨房帮我择豆角削土豆皮了!”马勇被俞晓红说得一愣,看着地上簸箕里择削去的豆角筋丝儿和土豆皮,也笑了。过去他的确是很少帮俞晓红做这类家务事的,马勇笑着说:“也真是的啊,一不留神我今天成模范丈夫了。”俞晓红想起往事,不禁恨恨地说:“过去我在厨房里做饭,烟熏火燎汗流浃背的,你在那看电视等着吃,像个大爷似的!你今天怎么不当大爷了?”马勇又笑着说:“过去咱是夫妻,我跟你客气啥呀。现在咱是朋友,你是客人,你来帮我的忙,我还跷个二郎腿在那儿当大爷,我像话吗!”俞晓红说:“想起过去我就来气!马勇你把我当牛当马一样地使唤!家里什么活儿你都不干!”马勇强辩地说:“我也不是什么活儿都不干啊!你做饭,我还帮你打过酱油哩!那次我还帮你捎了一包卫生巾!”俞晓红说:“呸!你把酱油都漏到卫生巾上了!我当时因为用得急也没细看,后来我一看,怎么颜色黑紫黑紫的,我还以为我得妇科病了,你害得我到医院去检查!”马勇笑嘻嘻地说:“我那也是体贴你嘛,我也是变着法儿想让你到医院去做个体检,你检查完了没事祖国人民也放心嘛!”俞晓红横眉瞪眼地说:“马勇你真无赖!”马勇一看俞晓红真气了,忙谄笑着说:“是,我无赖,我无赖!”俞晓红说:“马勇你过去就像个好吃懒做的猪!你自己说你是不是?”马勇说:“是,我是猪。”俞晓红余怒未消地说:“你说你是痔疮,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啊,我也觉得你确实有时候赖了吧唧的特让人可气,恨不得拿刀把你割了去!你说你是不是特让人可气?”马勇再次态度极好地说:“是,是,我让人可气,我是痔疮,我是内痔外痔加混合痔,我‘痔(志)’在四方,谁见了我都恨不得把我剜了解气。”俞晓红扑哧一声笑了,笑着,也有一些异样地说:“马勇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呀?过去我要这样说你,你早跟我翻了!你今天怎么不跟我翻啊?”马勇诚恳地说:“俞晓红,今天你作为朋友来帮我的忙,我应该感谢你,你想起过去的事,心里有气,你朝我撒点儿,你也应该,我要是态度还不好我说得过去吗?再说我过去也确实不对。”俞晓红心里很舒服。俞晓红心里舒服便去摸马勇的耳垂,这是她过去的一个习惯,过去她觉得马勇什么事做得挺好便奖励性质地去摸他的耳垂,透着点儿亲昵。俞晓红摸着马勇的耳垂对马勇说:“马勇,你今天表现不错。马勇,我也不是故意要说你,你说这样两人一块做家务不挺好的嘛,活儿也干了,两人还能说说话,你说你择个豆角削个土豆就能把你累死啊?”马勇也觉得这样挺好,至少比两人吵架好,马勇说:“俞晓红你说得没错,我以后注意。但俞晓红你别再摸我的耳朵了,你再摸,保不准我就有想法了。”俞晓红笑着说:“去!没个正经!”但俞晓红也不再摸马勇的耳垂,毕竟她和马勇现在已经各有归属,但两人都感觉似乎有一股暖洋洋热烘烘的气息在不大的空间里吹拂飘荡着,都感觉蛮温馨的。
俞晓红把最后一盘做好的番茄牛肉端上餐桌,说:“马勇,对不起啊,我现在一个人,好长时间不做饭,手也生了,这顿饭做的时间太长了,你饿坏了吧?你快坐下吃吧!我先给你盛碗汤。”马勇没有坐。马勇觉得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不对劲了一时不敢坐。马勇也十分异样地说:“啊哟哟,啊哟哟哟哟,俞晓红,你今天才是太阳从东南西北一起升起来了!过去你一喊我吃饭就吊着个脸,把盘子碗往桌上使劲一蹾,说:‘吃饭!’就像号子里吆喝犯人开饭一样。你今天怎么不跟我吊脸了?你还要给我盛碗汤,你简直要吓死我!”俞晓红被马勇说得一愣,想起过去确实跟马勇没这么客气温软地说过话,也笑了。俞晓红笑着说:“过去,就像你刚才说的,老公和老婆,我跟你有啥客气的。今天我是作为朋友来你这儿作客和帮忙,这客气和礼貌的话自然就出来了。”马勇想起往事,也不禁愤愤地说:“过去,你一喊我吃饭我就胃疼!你做好了饭,你辛苦,你委屈,你有功,你就像只狗似的朝我嚷嚷,汪汪叫,你要让我知道幸福不会从天降,樱桃好吃树难栽,你要让我明白你的付出,你要让我记住你的恩情!俞晓红,你是很辛苦,你菜也烧得不错,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想,去他妈的,我还不如上外面吃去哩!我上外面馆子里花个二三十块钱吃得也不比这差。服务员跟我吊脸子,敢!我借给她江总书记的胆子!我是吃饭又不是吃气!”俞晓红委屈地说:“马勇,我有那么可恶吗?我不光是做饭,好多家务活儿都是我干的!我拖地,擦玻璃,打扫完房间又打扫客厅,厕所里的马桶盖都是我擦的!这些你怎么都不说了?”马勇说:“说到干家务事儿,你毛病更大!你是干了不少活儿,可你每次干完都像只狗似的朝我嚷嚷汪汪地叫!你动不动就说:‘马勇!那地我刚拖完,你脚就往上踩!你自觉不自觉?’你说我脚不往地上踩我往哪踩?难道我还能像块腊肉挂在墙壁上吗?或者说:‘马勇!那烟灰缸我刚刷干净,你又往里弹烟灰!你自觉一点啊!’那烟灰缸我不往里弹烟灰我还往里盛牛奶啊?再不然你又嚷嚷:‘马勇!我刚把屋里收拾好,你又把衣服往沙发上乱扔!你有没有教养?你尊重一点别人的劳动,你自觉一点好不好!’我下班回来那衣服我就先脱了先随手放在沙发上,我先喘口气这又怎么了?那沙发就能压塌了吗?俞晓红,家是什么?家是一个人最能自由伸展松弛放松的地方,可你弄得我在家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天处于紧张状态!你就是把家鼓捣得像皇宫像总统套间,可我就是不想在家里待!我老想出去!俞晓红,你活儿也干了,力也出了,可你恶声恶气地朝人嚷嚷,你弄得人一点都不领你的情!你说你出力还不讨好,你何苦呐?”俞晓红讪讪地说:“马勇,我朝你嚷嚷你是不是挺烦我的?我有时候是不是挺让人烦的?”马勇说:“是!你说像你今天这样多好,你辛苦了,可你还温柔体贴,你还要先给我盛碗汤喝,俞晓红你今天都让我感动你知道吗?你让我感动!你这样对别人好别人也想对你好。你说你非要像个狗似的朝人嚷嚷,整天汪汪地叫唤,你何必呐?”俞晓红哀求地:“马勇,我知道我错了,我改。可你别老说我是狗嘛,这多难听啊!”马勇坚持地说:“你就是个狗嘛!你说我是猪我还不能说你是狗啊?你说你过去像不像个狗?”俞晓红带一点娇声又哀求地说:“你非要说我是狗,那你说我是小狗嘛,我是小狗还不行吗?”马勇说:“哟哟哟,小狗!你犯了错,一转眼你又把自己弄可爱了!什么东西一带小都变可爱,小苍蝇比苍蝇都听着要顺耳一点,俞晓红你可真会说!”俞晓红的娇声更浓烈了些,说:“我就是小嘛,我就是比你小嘛,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马勇心里一颤,望着俞晓红娇嗔的样子,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俞晓红触碰到了,像羽毛在眼睑上轻拂。马勇的声音也轻柔了起来,说:“好好,你是小狗,我让着你。”俞晓红感觉到了马勇声音的异样,脸一红,不再说了。马勇也不再说了。毕竟两人现在都已经是各有归属。但两人都再次感觉到有那种暖洋洋热烘烘的气息在不大的空间里吹拂荡漾着,都感觉蛮温馨的,也有一点不大自然。
马勇还是用他一贯的调侃来转移冲淡两人间那种微妙的尴尬,说:“俞晓红,那我们俩这猪啊狗啊的就来糟蹋粮食吧,我们来开吃吧?”
俞晓红也顺势说:“好,吃吧。马勇你真的先喝碗汤,先喝点汤好。”
马勇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突然自嘲地笑了,接着俞晓红也笑了起来,两人共同想起了陈勇刚,两人都完全把今天的主角忘记了,都习惯地以为还是过去两人的世界,有点沉浸于其中而遗忘了其他。俞晓红幽幽地说:“马勇,我忘了你如今是有儿子的人了,你如今还得照顾你儿子。”马勇脸红了,神情不大自然,接着又用调侃来冲淡尴尬:“啥儿子,那是别人制造的产品,我如今不过是帮着保养和维修一下。”
马勇扭头朝一直在自己屋里打电玩的陈勇刚喊:“儿子,来吃饭了!”
俞晓红酸溜溜地说:“马勇你知道你喊儿子的声音像什么吗?像猫叫,特谄媚!”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被俞晓红形容为猫叫的马勇的召唤唤了出来,他饿了。陈勇刚看着一桌子比炒方便面要丰富得多的琳琅满目的菜肴,由衷地笑了,表扬马勇和俞晓红道:“哇,牛逼!”接着又补充地表扬了一句:“特别牛逼!”陈勇刚的表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陈勇刚表扬完马勇和俞晓红后,便迫不及待地扑向一盘虾仁水蛋开吃,把鸡蛋拨拉到一边把虾仁挑出来吃,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喜欢吃虾仁而不喜欢吃鸡蛋,他毫不顾忌地展现他的爱好。
俞晓红哭笑不得地说:“马勇,这孩子得管教啊!这孩子让给惯坏了!”
马勇也愤愤地说:“真他娘的,是该管教,一点礼貌都没有!”
俞晓红说:“洛克菲勒在他儿子五岁的时候就让儿子给他擦皮鞋,每次给儿子五美分,为的是从不大点儿起就培养小孩子自食其力的品德!”
马勇说:“对!中国的孔融三岁会让梨,你说孔融他爹又是怎么教育的呢?”
马勇和俞晓红共同的知识层面和视野使两人在这个问题上完全一致,都认为孩子必须要从小严格管教,这是人间正道。于是由马勇先去夺下陈勇刚手里正在挑虾仁吃的筷子,然后由俞晓红对陈勇刚说:“陈勇刚,你这样是不对的,首先你要有礼貌,叔叔和阿姨很辛苦地做好了饭,你要说谢谢;而且你吃饭不能这样挑挑拣拣;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能白吃,你必须要用自己的劳动来交换。”
马勇补充道:“而且你不能说‘牛逼’,小孩子不能说。如果你特别想说,你可以说牛叉。”
俞晓红对马勇一瞪眼道:“牛叉也不能说!马勇你怎么教孩子的?”
马勇抱歉地说:“对对对,牛叉也不能说,小孩子要讲文明。”
俞晓红再次强调:“总之陈勇刚,你必须要用自己的劳动来交换叔叔和阿姨的付出!”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考虑了一会儿,同意用劳动来交换。陈勇刚不耐烦地说:“那我吃完了饭,亲你们两个人一下就行了!”他的妈妈赵慧每次做好了饭喊儿子来吃,总是说:“儿子,别白吃,来,亲妈一下!”陈勇刚便去亲赵慧一下。这便是陈勇刚的劳动。陈勇刚经过考虑同意赐予地分别对马勇和俞晓红这样劳动一下。
马勇对陈勇刚瞪起眼说:“陈勇刚,我不是你妈,我不吃你这一套!你现在去拿碗给阿姨和叔叔盛饭。你要是不干,我就不让你吃饭,而且,我还要打你!我很厉害的,我能把你们老师都打一溜儿跟头!”
俞晓红悄声提醒和纠正马勇:“别说打老师。别破坏老师在孩子心目中的威信。”
马勇听从了俞晓红而改口道:“我能把警察打好几溜儿跟头!”
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眨巴着小眼睛望着凶神恶煞般的马勇,他害怕了,他想哭,但不敢哭,憋着哭泣怯怕地去拿碗给马勇和俞晓红盛了饭端来。马勇又教导陈勇刚说:“陈勇刚,你还要说:叔叔阿姨辛苦了,叔叔阿姨请吃饭。”陈勇刚哭兮兮地复述道:“叔叔阿姨辛苦了,叔叔阿姨请吃饭吧。”吃完了饭,马勇又让陈勇刚去洗碗。陈勇刚从来没有洗过碗,一双小手忙忙乱乱,打碎了一把汤勺,同时让汤勺的瓷碴把手割破了一点皮,有血滴从小口子里渗透出来。陈勇刚看着流血的手哭出了声。马勇找块创可贴给陈勇刚贴好,然后让陈勇刚继续洗碗。陈勇刚放声大哭,哭泣着,无限心酸无限委屈无限痛苦地把洗洁精像瀑布似的往洗碗池里倒,因为马勇对陈勇刚强调必须要用洗洁精把碗洗干净。
俞晓红心软了,悄声说:“马勇,咱俩是不是戏过了?要不别让孩子洗了我去洗?”
马勇硬着心肠说:“不行。咱俩现在要是心一软,一切教育都前功尽弃!”
俞晓红也硬起心肠说:“对!教育孩子不能心软!”
自此,在今后的几天里,马勇和俞晓红把陈勇刚调教得很乖,陈勇刚盛饭、端菜、洗碗,饭后还给马勇和俞晓红泡茶,马勇和俞晓红像地主和地主婆似的坐在沙发上。陈勇刚像杨白劳一样把茶给他们端上来,而且每天俞晓红买了菜进屋,陈勇刚便像个小狗似的,颠颠地拿了拖鞋跑过来给俞晓红换上,把俞晓红喜欢得不得了,给陈勇刚买了很多的玩具。俞晓红看着陈勇刚,无限舒畅地对马勇说:“马勇,女人能有个孩子每天调教着,看着他一点点地变化,就像你把一块泥巴,每天捏着,塑造着,看着它变成一个碗,变成一个盆,又变成一个精美的工艺品,那种感觉简直太舒服了,那种感觉简直太美丽了,特让你有成就感!而且,你是爹来我是娘,咱俩配合得也挺好!”
马勇看着勤劳的陈勇刚,看着自己和俞晓红的教育成果,也是满心欢畅,嬉笑着说:“那是!咱俩配合,天衣无缝。咱俩搭档,你是西瓜我是皮,你是糖醋我是鱼,你是肯德我是鸡。”
俞晓红没有笑。俞晓红突然伤感起来,而且很是伤感,以至于眼眶都有些酸红。俞晓红酸红着眼眶看着陈勇刚说:“马勇,要不是结婚以后咱俩一直别别扭扭的我不敢要孩子,我儿子现在也有这么大了,我儿子现在也能给他爸他妈拿拖鞋了!”
马勇的嬉笑在脸上凝固住。马勇又胃酸起来。马勇觉得有一种尖利的东西在胃壁上划过,划破了什么和涌流出来了什么,除了翻江倒海的酸胀,还有撕撕裂裂的疼。马勇还是想说点调侃的话把这种撕裂的酸疼轻松散淡地转移遮掩过去,但他努力了几次,实在是说不出来了。马勇一到这种时候嘴就很拙笨。
马勇最后又低叹了一声说:“都已经过去了,咱俩还是各自好好地向前走吧。”
十一
这一日,太阳又是很好地红了一天,国家和人民在这一天里也都好。当红了一天的太阳在城市的高楼顶上落了下去,赵慧披星戴月地出差回来了,她刚和同志们一起查处了一个案子。当马勇把赵慧从机场接回家里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时分,又是到了人类容易想干点什么事儿的钟点,我们以前说过许多孩子都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被播下种子的,小别胜新婚的马勇和赵慧又都有些浓烈地掰不开了,又顾不得停顿,直接去了卧室,马勇又一把抱住赵慧进行了热吻,手底下又急切地去解赵慧的衣扣。马勇说:“赵慧我爱你!啊哟,你这扣子今天怎么这么好解啊?”赵慧承接着马勇对她的宽衣解带,柔声地说:“马勇我也爱你。我特地买了件扣子比较好解的衣服。”检察院的同志在为国家辛勤工作之后也是有性欲的,大家都能理解。当马勇把解开了衣扣的赵慧往床上要放倒的时候,赵慧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马勇,悄声笑着说:“我先去看看儿子。一来我回家我没先去看他明天他该吃味儿了,要跟我闹;二来我得先哄得他睡觉了,免得他一会儿进来捣乱。”马勇被提醒,完全赞同,说:“你去吧。你把水桶脸盆什么的都先藏起来啊!”赵慧心领神会地笑着出卧室去了。
马勇便在大床上等待着。马勇在床上并不闲着,开始作一些准备。马勇把一卷卫生纸拿来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完了好擦。马勇又把一块毛巾铺在床单上,免得污了被单。马勇再把水壶和杯子也拿来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完了两人口渴了好喝水。马勇作好了物质方面的准备又开始作精神方面的准备,马勇把《2000年的第一场雪》的音乐带放进录音机里,让刀郎在卧室里唱响着:“2000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以往稍晚一些……”马勇认为这首歌很催情,很适合在这种时刻唱,马勇个人认为这是一首非常优秀的黄色歌曲。然后马勇看着自己这些精心的准备,笑眯眯地,他笑眯眯地在床上等待着。
马勇的笑容在脸上戛然而止是在赵慧又走进卧室的时候,赵慧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而是领着儿子陈勇刚。陈勇刚一脸义愤填膺,他的手指上还包着因洗碗被割破而被马勇裹上的创可贴,一年级的小学生陈勇刚就用那只裹着创可贴的手指怒指着马勇,眼泪汪汪地喊道:“就是他!他不让我吃饭!他还要打我!他把我的手都割烂了!他还教我不要说牛逼说牛叉!他教我学坏!”而赵慧也是一脸铁青地瞪着马勇。
马勇傻眼了,傻傻地愣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该说什么好。
赵慧忍着气对儿子说:“刚刚,你去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哩,我会跟叔叔谈的。”
陈勇刚很成熟地劝告妈妈道:“妈,这个人不行,你快让他下岗歇菜去吧!”
赵慧在儿子走后关上了卧室的门,伤心地并痛切地说:“马勇,你真可以啊!”
马勇着急地说:“赵慧,你听我解释———”
赵慧喝断马勇:“还解释什么!都在那儿明摆着的!那么小的孩子你就那么虐待他!”
马勇严肃地说:“赵慧,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太溺爱孩子了,你的培养方式有问题。我这是在教育孩子,教育孩子不能心慈手软———”
赵慧再次伤心痛切地喝断马勇:“你得了吧!敢情就因为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乘我不在虐待他啊!人家都说后爹心狠,我算是领教了!我这才出差几天呀,孩子就成这样了,我要是走几个月走半年走一年呢?我都不敢想!我都怀疑我再回来见到的是不是骨灰盒!”
马勇脑子直发蒙,赵慧的思维和理解跟俞晓红不一样,马勇不知道怎么和赵慧沟通。马勇越发地着急,他已经把卫生纸和刀郎都一起准备好了,刀郎和卫生纸都已经准备停当要协助马勇完成今晚的爱情生活,现在却硬生生地戛然而止,这叫马勇如何不急火攻心。马勇着急地说:“赵慧,慧慧,好慧慧,教育和培养孩子是长期和复杂的事情,咱们以后再慢慢谈慢慢沟通,你现在先笑一笑,你笑一笑!”
赵慧却越发痛切伤感地说:“我笑个鬼啊!”
马勇想了想,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从卫生间回来,马勇神秘兮兮地对赵慧笑着说:“赵慧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赵慧没好气地说:“什么好东西?”
马勇撩起他的汗衫,露出他圆滚滚的肚皮,在肚皮上,他又画了一个小人跪在肚脐眼旁边,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马勇说:“当哩个当,赵慧你看!”
赵慧看了半天,说:“这是什么呀?”
马勇说:“这是中国足球队在向肚脐眼求婚。肚脐眼娇媚地说:我早知道你会来的,因为只有咱俩合适,都臭!”
赵慧却不笑,说:“无聊!”
马勇说:“下面还有台词哩!中国足球队说:球场上的门我是射不进去的,我找了半天只能来射你这个门了!肚脐眼,我爱你,今后我会奋力拼搏,让我们来生个中国足球二队吧!”
赵慧更加地不笑,说:“无聊透顶!简直无聊透顶!”
马勇没辙了。马勇彻底的没辙了。赵慧和俞晓红完全不一样,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品种,赵慧根本不吃这一套,用通常的话说:这人不识逗!马勇没辙地看着赵慧不知该怎么办了。
赵慧则在低头思考。这时候的赵慧已是周身严正,她不光扣好了被马勇解开的衣扣,连袜子都穿上了,把不该袒露的肌肤都在马勇面前严正地遮盖起来,让马勇看得阵阵地透心凉且阵阵地焦急,想着怎么再给她解开。赵慧经过思考后,娇柔已彻底不再,恢复了检察院干部平日的严肃,严肃而有礼貌,是那种冰凉的礼貌,是平日跟工作调查对象谈话接触时惯常的神态,礼貌得让你感到寒冷。赵慧便以这种礼貌对马勇说:“马勇同志,介绍人介绍我们认识,我觉得你是一个记者,文化素养社会阅历都还不错,觉得我们俩如果能结合,将来在工作和生活中能取长补短相互帮助。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有比较多的分歧和比较大的距离。马勇同志,我们还是结束这种关系吧,请你现在走吧。”赵慧说着把衣领处最后一粒扣子也扣严实了,坚决不再让马勇同志看到不该让他看到的每一厘米春光。
马勇急了。马勇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而且把自己充分调动起来了,而且马勇已经好久没有做爱了,而且马勇已经向所有的人宣布了他和赵慧的关系,包括向他的父母。马勇不愿意让亲朋好友和世人看到他在个人情感生活上是个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者,是个十足的倒霉蛋,马勇实在不愿意这样失败地离开。马勇嬉笑着哀恳赵慧道:“慧慧,慧慧,好慧慧,有分歧我们可以慢慢谈慢慢沟通嘛,而且现在都晚上一点了,我们小区的大门都锁了,你这个时候让我上哪儿去呢?你至少让我再过一夜嘛。我是有毛病有缺点,你们检察院和法院不都讲要帮助和挽救有社会污点的人吗?你就当我是失足青年,你就帮助和挽救我一把行不行?你就当是对我扶贫了行不行?你就对我扶个贫!”马勇说着笑着去拉赵慧,想以幽默和亲昵来化解赵慧的冰冷,和她再度亲热。马勇知道只要和女同志有了肌肤之亲,把活儿做漂亮了,一夜春风化雨,到天亮她们的态度都会转变的。
赵慧却厉声对马勇喝道:“马勇同志请你自爱一点你快走吧!你把你的那个东西也拿走!”赵慧指的是刀郎的音乐带,那是马勇带来的。赵慧不再给马勇一点伸展和回旋的机会。赵慧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如同检察院一旦决定拘捕案犯便不容更改需立即执行。
马勇像审讯对象一样被喝愣住,嬉笑也退缩回了皮肤里换作了哑然。
马勇只好带着他的刀郎讪讪地走了。
马勇带着刀郎又游荡在深夜的大街上,他居住的小区大门已经关了,他回不去了。马勇想到去火车站候车室过夜,但那里是乞丐和流浪汉睡觉的地方,马勇觉得去那里他也太惨了。这个城市也没有河,河还在郊区很远的地方,否则马勇可以去河边坐着,最后马勇只好坐在大街的马路牙子上等待天亮。马勇孤独地坐在马路牙子上觉得有一些凄凉,后来这种凄凉感愈发地汹涌。马勇觉得自己十分的凄凉,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团糟,他把什么都搞乱了,把什么都丢失了,都错过了,那些他错过和丢失的东西都在永远地离他远去,留下他像一片枯叶散落在马路上,等着车碾人踏。马路对面有一块交警部门竖立的大公益广告牌,上面有一句告诫司机要小心开车的话:“高高兴兴出门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在寒夜的风中透出些许暖意,马勇望着那一丝暖意越发感到凄凉,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哪里去哪里是他的家。马勇最后凄凉地哭了起来,偌大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的。马勇凄凉的哭声最后招来了一个马路上巡夜的警察。警察怀疑地盯视着马勇,问他哭什么,到底干什么了?马勇哭着说:“我看到今天报纸上说东北那儿发生了禽流感,开始宰杀家禽,国家的鸡都死了,我心里难受。我难受不行吗?”马勇到这个时候斗嘴的本性还是不改。
俞晓红和张琪在第二天上午知道马勇被赵慧甩了。马勇里面穿的一条秋裤昨晚因为匆忙和心绪紊乱忘了穿走了而遗忘在赵慧家里,赵慧不愿意打电话让马勇来取,她不愿和马勇再有任何藕断丝连的联系,赵慧把马勇的内裤送到俞晓红的单位,让俞晓红转交马勇。俞晓红和张琪拿着马勇的裤子在中午来看望马勇,马勇正在家门口街头的理发摊上理发,马勇让理发的给他剃成光头,有点心灰意懒斩去青丝断绝红尘的意思。俞晓红一看到马勇原本一头漂亮的青丝卷发变成了地球仪,便知道马勇心里真是难过了,再没有比俞晓红更能细致洞察地了解马勇的了。张琪也察觉到了马勇的难过,张琪也很了解马勇。
张琪说:“哥们儿,你没事吧?”俞晓红也说:“马勇,要不要我们俩中午陪你到哪儿吃个饭?”俞晓红和张琪完全像两口子在关心一个他俩共同的朋友。
马勇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马勇有些奇怪自己居然会被刺伤,这本来就是他极力要促成的结果。马勇脸上却笑嘻嘻地说:“没事!这正是我巴不得的。现在都说人有几大傻,其中一大傻是泡妞泡成了老公。现在是上床容易下床难,泡妞一不留神就砸自己手里了,我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撤哩,正好,以色列主动撤出加沙,巴勒斯坦人民又自由了。”
张琪真诚地说:“马勇,你放心,你给我介绍了晓红这么好的爱人,我以后一定也给你介绍个好的!”张琪亲昵地揽着俞晓红,他的手就搭在俞晓红如水葫芦一般曲线美妙的腰臀间,还时不时地往下伸探着。
马勇的心又被更狠地刺痛了一下。马勇依旧笑嘻嘻地说:“好啊,你就照张曼玉那样的给我招呼吧,那样的,我也就凑合地用了。”
张琪和俞晓红都不说话了。张琪和俞晓红都知道马勇这样嬉笑便是难过得很了。
俞晓红说:“张琪,你先走吧,我跟马勇说句话。”
张琪便走了。张琪临走还让马勇心颤地把俞晓红连衣裙背部的拉链拉紧了一下,亲昵随意得如同多年夫妻。俞晓红十分钟爱经常穿的这件连衣裙,背后的拉链有些松了,时常就会自动松开一小截,需要时常有人帮她拉上,这是马勇过去经常做的。
俞晓红望着马勇说:“马勇,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让你去管教那孩子。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俞晓红凝望着马勇的眼神透着为他的焦虑,她的焦虑是深深而又真切的,且去了平日所有的矜持完全袒露着,焦虑中包含着所有的情愫:心疼,怜爱,难过,以及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急切。马勇熟悉俞晓红的这种眼神,那是过去有一次马勇下乡采访被驴踢了,踢得很重,踢到了睾丸,马勇被拉到医院来时气若游丝。俞晓红以为马勇要死了,便是以这种眼神望着马勇号啕大哭。俞晓红刚跟马勇吵完架发誓要再理马勇就是本•拉登的孙子,但在那天那个时刻却像个市井妇女似的悲声大放,人在某个时刻会去了一切遮掩和伪饰暴露出心迹来,俞晓红此刻便是这样毫不掩饰地对马勇袒露着她的心迹。马勇的心被俞晓红的眼神狠狠地割裂了,割裂得很疼,疼极了,疼得他阵阵心悸,阵阵悸动抽搐着,马勇差点受不了又要哭了。
马勇笑哈哈地说:“怎么着,你们俩还真是可怜我啊?拉倒吧!我要再想找个对象,那还不简单得跟写个一似的!我要是公开征婚,这马路上立刻就交通阻塞,那妇女们听到消息都欢呼雀跃啊,那都哗啦哗啦地往来跑啊,就跟有狼在后面撵一样,哈哈哈哈!再见!”
马勇晃着他新剃的光头哈哈大笑地走了。
马勇背对着俞晓红哈哈大笑的脸上在汹涌地流淌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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