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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翟讲述]之治疗故事
6月11日
刚从M家出来,天已经黑的,身心疲惫,甚至都不能专心开车。
我累了,上次辅导后成功的喜悦不再,而是无限的… 沮丧,上次谈完之后产生的小小信心开始动摇,想要放弃,绝望复杂… 真的复杂的心情。这个学校,家长,老师,辅导员都搞不定的特别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我孤注一掷在帮助的可怜的孩子,这么多人都已经表达了放弃的想法的孩子,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甚至不能专心开车,我竟对自己说了一句真讨厌开车,不能专心把事情想清楚,想下一步的计划,下班时间太多红灯.
累… 也许明天会好些。
我和小朋友谈了2个小时,我只是问了你今天在学校开心吗?她就开始跟我讲她的不开心的经历。头发!我们就这样谈论着这关于头发的话题,恩不是,应该是白头发。她明白人为什么有black hair, blond hair, red hair, even a whole head of grey hair. 她甚至很骄傲的表情说“I don’t mind the African black hair”,但就是不明白我们常讲的少白头。班里有个同学黑色头发里带了些灰色的头发,她就一天精神不能集中,心急如焚的害怕她那可怕的白头发会掉在她的身上,她甚至问我,如果有风吹来,那头发会飘到我的身上吗?“我真的心情很难受,很害怕,没有人能理解我”。以前导师说过,“亚斯伯格综合症的孩子不要接,搞不好!他们的思维态度很特别,没点经验搞不来的!”我现在真是领教了。与她谈话,我的信心,上来下去上来下去,随之是耐心,然后是沮丧,和苦恼。我就一直给她耐心的解释白色的头发不会伤害你,有些人天生就是少白头;一种疑惑的眼神告诉我,我觉得例子要更具备说服力,她才会信服。我甚至给她做了实验,即便是我拎起一根我掉下来的头发,用嘴吹,也不会飘出我的personal space. 我傻傻得拎着我的一根头发用嘴吹了四次,都落在我自己的大腿上,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她还是不信,说那白头发跟我的黑头发一样轻吗?不同颜色的头发也是一样轻吗?她们班里的洋同学的黄头发呢?然后她说有人会长thick hair的。如果是thick hair的话,会飘很远吧。我解释了10多分钟说人们一般说浓密的头发,是指头发很多,而不是说每根头发都很粗,哇!她还是觉得我在骗她。我的耐心受到的何止是一次次愿意见她辅导她的考验,简直是只有一根细头发一样粗每秒都有崩溃的挑战。 然后我觉得我是没有本领让她相信我,少白头不会对她产生伤害,不管怎么讲,她还是害怕得要死。我就换了个角度解释,我跟她说“害怕这种感情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觉得害怕得不得了但别人不太理解的东西。只是你害怕白头发的这种害怕不太常见,所以可能别人不太容易理解你。”她笑了一下,我心里一喜觉得这样她是不是能理解。我试图从我的角度上理解她说真的是很恐怖,她顿了一下,转念还是说怕,还是不理解。她看了看窗外,一脸忧伤和苦楚和担忧地问我,那个女孩有那样的白头发,能生活的幸福么? 她的父母都干什么了竟然不管她的头发(Can she live a great life with grey hair? Oh my god, what are her parents doing?)我吃惊的顿住了,天那!谁说自闭症孩子不懂得情感,不懂得爱别人关心别人?是怎样的一颗心能问这样大的问题,担心有少白头的同学生活不幸福,不快乐,即便自己怕成这个样子还会担心同学的生活幸福不幸福。这自闭儿童的Theory of mind 也不能说她没有,很特别的一个角度,她觉得对方有少白头一定很痛苦。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但我的心顿时感动得就哭了。我镇定的跟安慰她说,也许她长大之后,头发会变成其他的颜色。过了一会儿,我趁机跟她说我们不能控制别人头发的颜色,但是我们可以学会控制自己,如果不能改变别人头发的颜色,那我们就要学会怎样不害怕,或者躲避害怕的东西。我举了几个例子分析给她,又留了一些时间给她回答我,但她没有,我也不太确定她听懂我的话了没有。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她真的怕头发!真的是恐惧,这种微乎其微,微小到令人不齿的的事情,竟然她真的惧怕!!,这种我们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事情。在我们都在想recession经济萧条, 拿不拿到社会福利,房价涨不涨,油价涨不涨,猪肉吃了会不会得猪流感,David Bain 有没有杀了他全家,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亚斯伯格症的少女竟然恐惧同学的白头发会不会因为她一转头,落在她身上,从而让她全身发痒。这根白头发真的在威胁她,Just like everything else in the world that are bothering us … no… no… terrifying us.(就像现今世界上其他事情威胁着我们一样)。明天早晨起来是不是就被裁员了?下个月有没有足够的钱交房租? 天天新闻里就播着这些“恐怖”的新闻提醒着我们。天天看新闻的人们,可以互相理解其他人的担忧和恐怖。可是如何理解亚斯伯格孩子的想法呢?新闻里不播,人们不说,孩子也不敢说,说了别人只会觉得你怪,觉得你无事生非,说出来更苦恼。我才意识到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为什么难以想象她们脑中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令他们激动兴奋得事情和他们认为威胁他们幸福生活的事情。真的… 我才刚刚恍然大悟。 在这个世界里,自闭症人群的幸福生活取决于我们这些“正常人”能否接受他们,接受他们就的接受他们的稀奇古怪,接受他们给我们的挑战。谁更辛苦?谁跟无助?是我们的世界有了他们更辛苦,还是他们生活在这个不理解他们想法的世界里更辛苦?我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如此的脆弱,只可能是一根小小的头发,或者其他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能让他们痛苦不已。突然一下子我便可以理解为什么她会把周围的人搞得鸡犬不宁,她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呀。站在世界这边我望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在她的小世界里,心临体会她的那份小感情,分享她的那点小喜悦,谅解她的那点小悲伤。就因为她的想法跟我们太太太不一样了。也许你要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不一样,难道就不能跟我们一样吗?为什么橙子是圆的,黄瓜是长的?就是这样而已,只能接受它们的不一样。我这个自以为见了不少不同自闭孩子的业内人士,只是想要理解她一个小孩的一个小想法就累得筋疲力尽,更何况这些拥有自闭童的家长们。这样想着… 我的心都碎了… 此刻,我累了,就这样在下班高峰期间一直开车想要回家,无数的红灯,和刹车灯排成长龙,不停的有车挤进来挤出去,我的思绪理了还乱。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嘴干了,不知道还能挤出什么话来回答孩子的问题了,我也害怕了,怕有一天我也会放弃。都说心理医生最后自己也有心理病,我一直都嗤之以鼻,都是胡扯,现在也怕是真的,前几天同事还说笑,自闭症会“传染”,别太投入。老板说“Don’t take it personal.” Well, 当你和他们面对面,不可能不take it personal,不可能不往心里去,不可能不跟着他们伤心,难过,苦恼,跟着他们一起兴奋。
我希望通过我的话语,能帮助那些在困惑和理解之间徘徊的家长们理解这些孩子的“不同”。我坚信你们都深深的无私的爱着自己的孩子,但肯定有不少家长还在初期,困惑着也拒绝接受现实,孩子的情况也许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得多,也许比我们想象的也简单的多。但是凭我的小小经验,我想发自肺腑的说一句,妈妈爸爸们,任何的教育方法也只是一种方法,如果你不能找到他们古怪行为背后的真正动机,不能真正的了解孩子,再好的教育方法也只是一种方法,也会有可能没有效果。为什么有的方法有效,换一个孩子就没有效果了,就是因为可能没有真正捕捉到孩子想要与你交流的真正目的。所以孩子是痛苦的,大人也痛苦。
也许孩子反复问一些不搭边的问题让你觉得无法忍受,也许孩子会对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纠缠不清,打破沙锅问到底,也许孩子会为了一个什么小小的事情兴奋过头。请耐心分析分析,孩子想要传达什么信息。也许这种我们觉得毫无意义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对他们真得很重要,我敢肯定我们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会有一两个这样的经历。我记得我小时候很认真吃一个雪糕,结果吃一半就花了掉在地上,我望着流成的雪糕河的那种难过不是我爸爸又给我买了一根能够抚平的,我甚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买过那种雪糕。
我觉得自闭儿童比我们某些方面更具备逻辑性,和想象力,只是这些方面让我们不容易发现,或者容易忽略。如果找到了,可能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今天太累了,有太多想说,刚写完治疗笔记,又写了这么多感想,再写不动了。和大家一起分享,希望也能算一些小贡献吧。
一直的motto: 理解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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