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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固执地认为,世界,只能是一个样子的:没有战争,没有争执,没有恶,没有伤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谐。
所以,当我发现很多不真、不善、不美的事物,那种痛苦、那种无望,我想,没有经历过的人,无人能够理解。
很多年以前,我的思维,常常是分裂的,也就是说:只能是二分,无法接受第三种或更多种的方式。我觉得,世界的事物,非好即坏,非善即恶,非是即非。
我还认为,事情,只能有一种正确的做法----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地点、不管什么人----我固执地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永远都是这样。
像XX妈说的那个小伙子做的事。我完全做得出来,而且,我十分理解那个小伙子在总监向他要钱时的疑惑:既然有人不要,既然我已经接受了这个规则,为什么,现在,你又要改变它呢?那我到底接受哪一个呢?你让我怎么办呢?以后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是给零钱,还是不给?哪个对呢?
一连串的疑惑曾同样多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无法求得和外界的一致。在我的世界中,只有事件的对和错、是和非,没有时间、没有人、没有环境。任何变化着的事物,我都难以把屋。我想固定一切,对于固定不变的事物,我很容易接受和掌握。
当我无法进行二分时,当我无法固定一切,当我无法准确地决定做事的正确道路时,我便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我也常常对家人歇斯底里地发脾气。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多病的名字,也没有人以为我有什么病,只是觉得我脾气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当有什么事没有按我预想的出现时,或谁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做事时,我会大发雷霆。现在,我知道那是因为恐惧,因为失去控制的恐惧,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恐惧。
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是脾气不好,可是我越是控制脾气越是失控。
无论是谁要和我交流或交往,我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是对方的态度。友善的态度我才敢交往,而不友善的态度,我就不敢继续交往。实际上,对于友善与否,我也有自己的判定:我认为是友善的行为,才是友善的。如果对方的行为让我觉得不友善,而对方却说她是友善的,那就要改变他的行为,如果他不改变,那就等于声明:他不愿意友善。
对于重要的人,我必须百分百确定对方是善意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善意的。不然,我就要千方百计地确认这一点,直到确定,或者友善,或者敌意。无论确定哪一种,我都不会再焦虑,可是,只能是这两者之一。对于无法确定的事,我会一直处于焦虑之中。
家人和朋友常常误解我,不理解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要求那么高。我自己也不明白这一点。我尝试过放低要求,可是做不到,带来的只有焦虑。最后,我只能够对家人说:我就是这样的,求求你们,接受我吧。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很多时候,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们的真正意思。很多时候,我不明白这世界为什么会这样。
事隔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和世界的交流通道,是那么地狭窄。那个时候,世界,如果想和我交流,只能够按照我的方式。否则,我就听不明白。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的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已经设定了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而它,接受不了超出任何一点点预设的内容。
到现在,想起来以前,对于种种否定的判定,我都常常觉得委屈:我只不过是要求,我周围的世界,有点秩序,好让我能够明白它。
直到现在,当明白一切其他所有的人,都不能够接纳我之后,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我才开始接纳自己。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很多人,和我不一样。
可是在那之前,在众人的否定和评价中,在众人要求我改变的声音中,为了存在,我一直,固执地守住自己,哪怕,不惜与世界断绝沟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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