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张亮: 致我们这个终将完蛋的时代
时代, 张亮, 江左
http://www.bdwm.net/bbs/index.php
每天,我都会收到一些人的问候,他们中间有我的中学同学、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我曾经的暧昧对象,我的前女友,我的狐朋狗友,我的亲戚,我的网友,我的老师,我的蓝颜知己。他们活着唯一的奢求是,十年、二十年之后,活的安全,不是一个失败者。
怎样才能活得安全?在唐朝,一个有文化的人,会写诗的人,不会是一个失败者。《唐才子传》里有很多这样的记载。某一天,一个衣衫褴褛逃难中的诗人,被一群强盗拦住,拔出刀来,要抢他钱,要他命。忽然,从贴身包袱里掉出来一本发黄的诗集。强盗检起来,翻了几页,改容敬之,请诗人给他写一首诗,诗人援笔立就,众强盗千恩万谢,请诗人饱餐一顿牛肉而去。
在汉代,一个像张俭那样得罪了宦官的儒生,虽然全国通缉,却依然有人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一个接一个的收留他,即使李膺为宦官所忌害,却依然改变不了士人对他的评价:“登李元礼门如登龙门”。方孝孺宁肯被灭十族,也不为燕王朱棣草诏,而写下血书“燕贼篡逆”四字,这就是真正的士的精神,可以赴阙力争,抬棺尸谏,撞死南墙而不悔,绝非今日所谓专家学者教授所能比。传统之“士”进而可为官,退而可为绅,往往充当为民请命的角色,而又有切实的政治奥援。但如今的知识分子最多是个大学教授,即便从技术层面也难以有议政之权利,少数参政者又沦为御用,而无“士"参政亦复议政,相对独立而又有法定发言权的制度。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文士,仅凭其德其言,就可以免于灾祸,虽死犹生,虽败犹荣,活的不朽的声名,这样的人,即便死也死的安稳。这样的人,不会有不安全感,不会是一个失败者。它是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人可以被消灭,但不可以被打败。
即便在我们父母辈的时代,像雷锋那样父母双亡的穷苦人,像我外公那样幼年失怙,中年丧妻,一生坎坷,也可以因为行事正直,两袖清风,即便刚直不阿,也能身后留名,为人敬重。即便面对子弹扑面,濒临死亡,他也坦然受之,不因此有杯弓蛇影之叹。
但如今不一样了,几乎所有年轻人对在我抱怨和感叹,害怕变成一个失败者,害怕失败的恐惧与不安像瘟疫一样传染,终其一生,杞人忧天已不再是笑料和讽刺,而是鲜血淋漓的现实。
有人对我说,他刚看过唐骏的视频,李开复的视频,比尔盖茨的演讲,他害怕自己是一个穷人,无车无房,不能在四十岁以前享受生活。
有人对我说,她刚看到陈鲁豫访问希拉里的视频,她希望自己是一个精明的政客,像希拉里那样呼风唤雨,但失败的恐惧萦绕她,十年之后不可想象。
还有个北大核物理所的同学告诉我,国家在南联盟被炸之前,已经取消了核物理所,因为两弹一星已经研制成功,觉得继续存在已无必要,到南联盟被炸后,又立即恢复,以研制相应技术。无论国家或者个人,都是一种姿态,一种声音,高歌猛进的功利主义。
我们的时代,唯一被人承认的力量便是金钱和权力,而不是什么立功立言立德。无功无言无德之人,只要拥有金钱与权力,尤其是垄断的金钱与权力,他便获得了安全的资本。
因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越来越多人一边痛骂当道黑暗,一边削尖脑壳考公务员,越来越多北大学生一边痛骂张维迎曲学阿世,一边削尖脑壳想进光华,越来越多人一边喝着牛奶面包看《蜗居》痛骂郭海藻一边满世界找个宋思明求包养,越来越多人不惜自毁名誉,一边顶着满头骂名,一边博取天下一笑,哗众取宠,如芙蓉姐姐、玉凤姐姐之流。
转自北大新媒体四眼论坛
当只有金钱和权力才能给人们带来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和安全感,当一个时代逼迫人们拥抱自己刚刚所唾弃过的一切,它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我曾经对一个师弟说过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我们昨天所唾弃的人,猪狗般活着,猪狗般死去。他觉得过于悲观。那么今天我再加一句,这个我们猪狗般活着猪狗般死去的时代终将完蛋,这是好事,毁灭往往意味着涅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