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落泪的喜悦

binfeng2000

落泪的喜悦

sainfoin 发表于 2007-08-26 17:30:00

之前曾经提到过，在我的项目中有一个孩子S，他甚至连一般地模仿都不会，所以他基本不说话，他与他周围的世界是基本隔离的。曾经，他是我最大的挑战，我曾提到若能够教会这个孩子，将是我在这个项目中最大的收获。三个月后的今天，结果告诉我说，他是第一个完成我的项目的孩子。



在我刚开始教S的时候，最初的几个星期几乎都没有什么进展。他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所以我放弃教语言，改而先教行为模仿。最基础的行为模仿是教孩子一些基本的动作，例如举起手臂、拍手、指自己的鼻子等等。教行为模仿有两大原因：第一，行为是可以由肢体辅助的，例如教孩子拍手，可以用两只手分别握住孩子的两只手，然后手把手地教他完成拍手的动作，所以即使孩子没有主观能动地去学习，也可以借由外力帮助他们完成任务（语言是不可能通过外力实现的，语言的学习一定是由孩子主观能动地模仿的）。第二，当肢体辅助孩子完成行为模仿后，就可以奖励孩子，也就是让他们得到他们喜欢的东西，从而达到行为加强的目的。大多数自闭症的孩子并没有肢体上的缺陷，他们之所以不和普通孩子一样从自然环境中学习，是因为他们不自动地把行为和结果联系起来，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明白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就可以实现他们的目的，也就是没有了行为（学习）的动力。行为模仿最主要的目的是使孩子可以把学习和奖励联系起来，从而建立起他们学习的动力，有了这种学习动力，就可以教其它更为复杂的东西了。我刚开始教S的时候，曾对他的母亲建议说，请她在平常生活里也象我这样教S，只要他模仿了任何的行为，就立即奖励他——巧克力是S最喜欢的零食之一。S的父亲那时对我说，他们已经努力了五年，做过所有我建议的事，但S从未有所改善。当时，我只能笑笑应对，说我理解，因为我无法预知结果，也无所做出任何的保证——没有人，即使是资深的行为分析师，也无法保证行为治疗一定会有效果，众多的研究成果给予我们的只是一个可能的百分比。



事实上，S让我们所有人都诧异了。我只用了四个小时，S的行为模仿就已经达到了几乎百分百的正确率。他能模仿多少行为并不是目的，我实现的是，当我叫S的名字，演示一个简单的动作，同时给他一个指令说“这样做”，他的注意力会放到我的身上，然后模仿这个动作，这样就建立起了一个学习的可能性。在行为模仿训练的最后，我教会了S用语言回答两个最基本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你几岁了？”（也就是实现了语言模仿）。当S的母亲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她的兴奋溢于言表。她告诉我说，当医生确疹S是患有自闭症时曾告诉她说，S可能永远都不会说话。她说，当时她为着这个结果哭了好几个星期。每个自闭症孩子的母亲大抵都有一样的心情经历，那种痛无以言表。而现在，S不仅会说简单的单词，而且会回答问题，这是第一次让她觉得她与孩子之间的沟通在未来有了可能。S的父亲向我说，他从来都不敢相信S能说话，并且为他之前所说过的话向我道歉。我当然从来不曾介意他曾经这样讲，我告诉他说，我真的很开心见到这样的结果。



在这之后，我教单词的进展就很顺利了。S基本没有发音的问题，而且他学东西非常的快，当他学会了之后，他就不会忘记。大概只花了6个星期的时间，我就教会了S全部12个单词（若不是实验设计的限制，S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学会12个单词）。同时，我又在每次做治疗的时候教S字母，这是项目外的内容，因为S完全可以持续学习30-40分钟，所以我希望可以多教S一些东西。在我做项目的全过程里，S一直是一个很合作的孩子。他很喜欢我每次的造访，一看到我就会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伸开手臂，他就会兴奋地扑到我怀里，然后把头紧紧地靠在我的肩上，十分地亲密。（S的父母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说，“S喜欢你”，我真的很开心。）然后S就会拖着我的手进他的房间，还从我身后把房门关上。（S的母亲告诉我说，S的房间是他的禁地，一般他都不欢迎别人进去，他自己也很少到房间外，特别是家里有外人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S的母亲也不止一次地被S请出房间的外面，好在我还没有受到这样的冷遇，看来S真的喜欢我。）S接着就会把电视机关掉，摆好小桌子和小椅子，然后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椅子上，等待着我的教学的开始。每次和S相处的一个小时都是愉快的，我越来越容易抓住他的注意力，只要叫他的名字，他就会看住我，对于自闭症孩子来讲，这是很大的进步，也是我很大的收获。当我完成我的项目，并且请了其它同学去作结果测试的时候，她们都不那么容易抓住S的注意力。S的母亲还安慰他们说，“别难过，我都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只有Jing才有能力抓信S的注意力。”我笑笑，虽然我知道S还需要更多的帮助才能学得更多，但对于我和S之间已经建立起来的这种联系，我的内心是感动的。



项目结束后的第一次跟踪回访是在四个星期后。我比预定的时间早了15分钟到S家，他们不在家，我便站在门口等。在离预定时间还有5分钟的时候，他们回来了，S在车里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就露出了笑容。一下车，他就冲着我跑过来，一下扑进我的怀里，我紧紧地抱着他，他也紧紧地抱着我，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很久都没有松手。我有突然间的心痛，毕竟他只是我项目中的一个孩子，在项目结束后，我就会淡出他的生活，对他而言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残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就这样结束了。我把S带进他的房间，他习惯地摆好了桌子椅子，然后坐到了小桌子前。我感觉又回复到一个月前作治疗的日子，虽然只隔了四个星期，却觉得那么地遥远。我测试了之前教的内容，S都没有忘。我给S买了一个小礼物，单词和数字的小方块。S的反应大大地让我诧异。在我结束项目训练的时候，我差不多教会了S字母A到Q（当中跳过了D和N），数字我有简单地教过，但并没有很系统地教他。而现在，当S看着小方块上的字母的时候，他竟然很有兴致地一个一个念给我听，从A到T，数字从0到9，他每个都说得很清。最难得的是，这种主动的语言反应，主动的沟通交流，在一个月之前的S身上是看不到的。他与我之间的互动，对于我的反应给我的回应也比之前强烈了很多——感觉他渐渐走出了他自己的世界，开始主动与外面的世界接触了。



之后，我与S的母亲聊了一下。她兴奋地告诉我很多关于S的事。有一次她带S到医务所去，在等待区有很多玩具，S很兴奋地拿了其中的一个玩具跑来告诉她说“Alien”（外星人）。Alien是我教他认识的玩具中的一个，他竟然能够在外面的玩具中认得一样的玩具，并且用上这个单词，是一件很值得让人兴奋的事。S开始玩电脑游戏，没有人教他，他自己慢慢摸索着就会了，这是他父亲在偶然中发现的。S会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当她妈妈问他说去不去奶奶家的时候，他就会清楚地说“NO”（S的母亲告诉我说，他从小就不喜欢奶奶）。S第一次对他的妈妈讲了“I love you”（我爱你）。S的母亲说，这句话，我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对他讲，讲了整整五年了，第一次，他也对我讲了这句话。我看到她的眼里浮上了泪水，满溢了兴奋。S会从1数到20，每次数到20的时候，他就会举高双手，做一个很兴奋的姿势。这件事让我从心里笑出来，因为每次做训练的时候，我都会跟他玩拍手的游戏，但从来只是我数数，他偶尔会数15以内的数字，每次拍到20下的时候，我总是摆一个很兴奋的姿势，然后他就会倒在我的怀里，我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现在自己都可以一直数到20，但那个兴奋的结束姿势还是没有变。S的父亲和母亲坐在那里，两个人抢着讲S最近的表现，那种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沟通与互动，让他们兴奋不已。S的父亲对我说，是你改变了S，你的项目似乎启动了他的某处神经，打开了他的心，我们真的很感激你。S的父亲流下眼泪，一边说着“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一边很不好意思地躲开了。其实，看到他们这样的激动，我也一样感动地想掉眼泪。



和普通的五岁的孩子相比，S仍然是有太大太大的差距，他仍然需要治疗和帮助。S的母亲正在联系相关的行为治疗，真心的希望后续的治疗能帮助S。我从来不敢期望我的一个小小的项目能给S和S的家庭带去那么大的不同，这个结果不仅让S的父母诧异，也让我诧异。当我看到他们眼里的泪，我觉得感动，更觉得收获，同时更坚定了我对自己所学专业的信心。哪怕只是帮到一个人，我都觉得是值得的，幸福的，更何况，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一定可以帮到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