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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infeng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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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04:46:2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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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人的爱情
                             ─蔡琴与杨德昌的故事


                                【袁琼琼】

   我跟蔡琴认识的时候她还在念实践家专。那时候她已经唱红了〈恰似你的温柔〉。我家住大直,刚好在她学校旁边。她上学之前老是会到我家来绕一下。

那时的蔡琴有两个,一个是上学前带了水果面包跑来我家聊天的蔡琴。另一个就是晚上在西餐厅里驻唱的蔡琴。

在我家待著的大学生蔡琴,人非常素朴。大半穿件大衬衫,牛仔裤,戴眼镜,总是身上东一袋西一袋揹著。蔡琴喜欢同时做很多事,三头六臂一般,我们围著大餐桌,她一边做她家专的功课,用丝线编不知道什么东西,各色各样的丝线,一绺绺放在桌上,五彩缤纷,旁边堆著卤味、饼干点心、水果。她就一下说这一下说那,很灵巧地用丝线编织著,之后放下丝线,跑去洗手,因为那丝线很娇贵,只要有手汗,就会沾出阴影,色就不鲜了。

洗完了手就再来编东西,和聊天。

西餐厅里驻唱的蔡琴就非常华丽了。穿著小礼服,头发蓬蓬梳上去。戴着眼镜。她那时还是戴眼镜,到《读你》那张唱片才拿下。

蔡琴腿很美,这件事好像从来没人注意,她总穿小礼服,裙边在膝上三公分,适好露出她自己的修长的匀称的美腿。

那时候她正和杨德昌在谈恋爱。

这可能是她喜欢跑来找我的原因。



两个人我都认识。杨德昌刚拍完《海滩的一天》,如日中天。

他是个小眯眯眼,又满脸橘子皮,不过就是很有「导演气质」。人瘦高,长腿。总穿紧绷的牛仔裤。刚从美国念电影回来。

当时台湾电影新浪潮刚兴起,侯孝贤、柯一正、杨德昌、陶德辰、张毅、新艺城的虞戡平,一缸子年轻导演中,杨德昌最像「导演」。讲得夸张点,他简直是由顶至踵地带著「导演」气息。有很多导演像别的行业,有很多导演不像「导演」,但是杨德昌是那种电影里的「导演」,你绝不会把他误认为是别种身分,不管他是不是坐在导演椅上。

他就是比任何别人看上去更像个「导演」。就像王家卫比李安或者吴宇森更像个「导演」。仅只外表状态,便已有绝大的说服力。

王家卫和杨德昌都是上海人,每个上海人都是商人,娘胎里就带了精明的生意眼。他们本能知道包装和内容一样有价值,或许还更有价值。

杨德昌那时留长发,在脑后紮著小辫。人笔直。戴金边眼镜,笑起来有点小酒窝,不大讲话。带点羞怯感。

他是个很丑,可是很迷人的男人。



我结婚很早。后来开始写小说,出一点小名,于是交了一堆女朋友。都是单身。结婚的只有我,至少在表面状态,我有一个属于我的男人,是「爱情成功者」。

那时候大家都年轻,不知道有丈夫不代表成功,婚姻的存续不代表你的爱情美满,甚至不代表有爱情。
因为大家都不懂,我便因为结过婚的缘故,成为了那个「最懂」的人。

蔡琴老是来跟我聊杨德昌,问我:「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我那时也写完了〈自己的天空〉,大概多少也觉得自己懂吧,于是就从自己那其实很有限,却凭着想像无限延伸的爱情经验里找话语给她「开示」。

我们聊天,往往讲到一半,她会忽然站起来。「我要走了。」因为上课时间到了,或者要去录音,要去录像,或者别的约会。

她说走就走,动作快速收好大包小包,马上离开。

然后下次见面,可能隔几小时后,可能隔几天后,她可以把前头这话头再提起来继续聊。

我时常因为想把话继续聊完跟著她跑。当然也是爱玩,可以跑到电视台、广播电台、唱片公司,看那些在我生活范围以外的人和环境。

那时候的蔡琴,其实年轻,身量小小,可是很有种大姊头架势。除了上学前来我家找我的时候,其它时间她身边总是带著一堆人。她妹妹,她助理,她宣传,她电台节目助理,制作人,朋友……

总之那时候跟著她到处转,每次一块吃饭都是一桌人。

我还跟著她跑去看她唱西餐厅,第一次看到舞台的后台。花团锦簇的秀服挂在横放墙角的铁衣架上,伴舞群就在那些五彩缤纷的服装后换衣服,在蓝的绿的橘的黄的紫的缎子面料中间袒露她们并不洁白的皮肉,弯下腰调整胸口粉馥的肉团,或者把极短热裤挤出来的臀肉推回面料里去。而男歌手就坐在旁边,对身旁肉慾横流的景象视若无睹。

那非常鲜烈的印象让我写了〈众生〉那个短篇。

在她跟杨德昌最「盛」时期,杨德昌可能不知道,许多时候,蔡琴打电话给他时,旁边有个听众我。两人讲完话,蔡琴就会把他说什么她说什么搬给我听,然后表情严肃,眼瞪大大问:「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爱情是最让人头昏的事情,任何人站到爱情面前都变成傻子。我现在回想,我给蔡琴的建议和指点,大约任何一个路人甲都可以做到,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比她清楚比她聪明,而我们比她强的就是:「我们是局外人。」

杨德昌那里有没有爱情顾问不知道,但是蔡小姐这里是有的。而顾问的最大功能,现在想来,不是解决问题,甚至也不是提供答案。

顾问的最大功能其实是做救生员。

谈恋爱,如果真的是心放在上头的话,就像洗三温暖,绝对是忽冷忽热的。

陷在感情里的那个人,绝对是心律不整的。顾问的功用就是在心房紧缩的时候打气,心房膨胀的时候警告。
那个人飞上去的时候拉她下来,掉下去的时候,抓她上来。

很容易的。我说过,任何一个路人甲都做得到。



有一天,那天又跟著蔡琴去看她驻唱。她穿著浅蓝色小礼服。束腰,腰以下微微蓬著。当然,小礼服及膝,她站在台上时,露出直直长长的,笔直并著的小腿。

我在台下看她。那一场是十点多,唱完非常晚了。那阵子她特别地不安定。因为直到那时候抓摸不住杨德昌什么心思。

唱完了我和她回她的住处去。

蔡琴跟我说她受不了,已经给杨德昌发了最后通牒,如果这男人还不给她个明确定位,她大约就要走掉了。

她怕得要死。她在去餐厅前跟杨德昌说,等他想清楚,叫他留话在她的答录机里。

我还记得那小小的客厅,藤编沙发,米白色沙发垫,透明的浅青色玻璃茶几。

答录机就在茶几上放著。蔡琴进了门先去察看,看到答录机上显示了有留言,她立刻整张脸煞白,像要昏倒。

她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完了完了。

「他一定是来拒绝我的。」她说。

然后她开始走来走去,穿著那浅蓝色小礼服,像一团移动的海水。走了半天坐下来。看着答录机,发呆。然后说:「我不要听了。我要洗掉。」

顾问劝她不要洗掉,也许是好消息。

「那你帮我听。」

可是顾问不会操弄她的答录机呀,万一不小心洗掉了,那不是很可惜吗?

于是蔡琴坐下来,我们一起盯著那答录机,好像那是个怪兽。没人敢动它。

后来。蔡琴CALL机响了。

她看一眼号码,马上跳起来。杨德昌CALL她。她问:我要不要打过去?

打啊。顾问说。蔡琴说不行我还没有听他答录机里的回话。

那就听啦。

不行,他如果拒绝我怎么办。他如果……那我就会……

蔡小姐预想了一大堆「诺斯特拉达姆斯」预言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同时间又很实际地问我:「你今天可不可以不回去?」她说要没有人陪的话,这个晚上她过不去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蔡小姐去接。我这旁观者看来,她很沉稳,镇定,正常。她说:我刚回家。好,等下我再打给你。

放下电话她才说那是杨德昌打来的,杨德昌问她听答录没有,叫她去听。

这时我们才去动答录机。按了「play」之后,毫无声响。那静默至少也有一分钟之久。之后,是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然后,那个必须下决定的男人说了话:

「你叫我怎么说呢?」

这就是杨德昌的全部答复。

蔡琴进房间去给杨德昌打电话。出来的时候脸润润的,眼睛发红,跟我说她要去杨德昌家。

我陪她一起到杨德昌济南路的住家。黑夜里,杨德昌出来开门,他那高高瘦瘦的身形遮蔽了蔡琴。他把那浅蓝色的女孩圈进手弯里,关上了他家的红漆大门。

之后,两人就结婚了。



报上刊出杨德昌过世的消息。也同时刊出了他对他与蔡琴婚姻的八字评语:「十年感情,一片空白。」

然而这个空白的感情,不也是从那样美好的阶段开始起步的吗?

在这十年里,一段感情是如何从呵护和拥抱,变成了一片空白的呢?

我深信,在那个夜里,杨德昌把他水蓝色的女孩圈进臂弯里的时候;在蔡琴,让自己顺从那男人隐没入红色大门的时候,两个人都不是为了让面前的十年一片空白的。

但是,依旧空白了。



我只是忍不住又想起蔡琴在我家里用彩线编织的画面,想起她编了几下之后跑去洗手,因为那色线很娇嫩,如果手上有手汗,就会沾上汗渍。

可惜婚姻不能像编织,只要用洁净的手维护,就可以永远鲜丽美好。

手承诺了洁净,丝线便承诺永不变色。

大约是因为手和丝线都无知吧。无知,不知道这世界可以变异。不知道这世界可以不必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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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04:47:5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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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八

                               【李家同】

   老杨是我们银行里的首席分析师。在总经理要做重大决定以前,老杨一定要给总经理作一个相当彻底的分析。分析永远在于这个决定的得和失。所谓得, 当然是可能的得,所谓失,也当然是可能的失。老杨在分析的时候,会用很多数学,可是他在做报告的时候,却不会强调数学,而用非常直观的方法来解释他的分析。

为什么他的分析一直受到重视,主要的原因在于他的资料非常正确而完整。如果我们要在某个地点设立分行,老杨一定会知道这个地区居民的收入、职业等等。我们 有时会奇怪老杨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得到资料,据他说,他其实是用抽样调查的方法,据我所知,他的统计学学得非常好,这使得他的资料得以非常完整。

因为老杨常常要收集资料,他养成了随时随地观察的习惯。有一次,我们在一家百货公司一楼的咖啡馆喝咖啡,一个小时下来,他告诉了我这百货公司情况不妙,因 为提袋率太低了。果真不久,这家百货公司传出了财务危机的消息。更有一次,我们一齐到国外出公差,他又表演了一手,他猜那个城市的收入是多少,事后查证, 他的确猜得很准。据他说,他是看街上汽车的牌子以后估算出来的。

老杨一直是一个很快乐的人,这也很自然。他的工作得心应手,薪水非常高,他从来没有感到什么压力,因为他仅仅负责分析而已。最后决策的决定总是别人做的。何况他的分析向来非常有用。

前一阵子,老杨忽然显得有点心情不好。他过去很喜欢讲笑话,现在比较少讲了。有人和他聊天,他也会发呆,好像没有听到你在讲什么。有一天我到他的办公室去 找他,谈完公事以后,忽然发现他的墙上挂了一个镜框,框内只有一张白纸,纸上写了阿拉伯字的六十八,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呢?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

老杨看出了我的困惑,他立刻叫我不要离开,他要解释给我听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前些日子,他到印度去出差。住在一家旅馆里,他住的房间有落地玻璃窗,可以看 到街景,他注意到对街有一个小乞丐,来来回回地向行人求乞。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开始计算平均这个小乞丐在经过多少次求乞以后,可以得到一次反应,因为绝 大多数的路人是不理会他的,一个小时以后,他得到了答案,这个小乞丐平均要乞讨六十八次以后,才有一次成功。

老杨得到了这个答案,心中难过至极。因为他这一下可以完完全全地了解做小乞丐的滋味了。他想,如果我每次求职,要写六十八封求职信,才会有一封回应,已经 非常沮丧了,这位小乞丐却终其一生,都要在街上向人乞讨。老杨想,这种生活,他一天都受不了,如果要过几十年如此没有尊严的生活,他是无法想象的。

老杨当天晚上睡不著觉,他想起有人用数羊来使自己入眠,因此他就数起羊来,可是他每次数到六十七,就数不下去了。六十八忽然变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到达的境 界。他从头再来,依然到不了六十八。所以老杨在床上醒了好久,才能入睡。老杨的经验使他觉得人人都应当在平时就假设自己是一个小乞丐,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体 会到乞丐没有尊严的痛苦。他的儿子才参加饥饿三十回来。老杨却告诉他,他应该虚拟实境,假设自己是一个乞丐。他的儿子试了一次,发现做乞丐的痛苦并不在于 感到饥饿,而是感到个人毫无尊严可言。

老杨已经不能去豪华饭店吃饭了。对于任何奢侈的东西,他都失去了兴趣。他常常去一家专门照顾穷苦老人的单位做义工,有人曾经看到过他做义工的情形。有一位 同事说他从未看过这种态度的义工,我问他是怎么一种态度,他想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地说,老杨不是普通地在做服务而已,他是在侍奉。我懂得这是因为老杨知 道穷人最需要的不是面包而已,而是尊严。老杨当义工时的态度,无非是要使穷人感到尊严。自从老杨开始侍奉穷人以后,他自掏腰包改善了很多设备。老人吃饭的 碗换成了比较好看的磁碗,是淡蓝色的,茶具也换了。最使老人感到高兴的是新的床单和被套。

我们通常会说我们应该同情穷人,要对穷人有慈悲心。老杨显然在告诉我们,我们该尊敬穷人,因为他们最缺乏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尊敬。这种想法,来自一个数字:六十八。老杨常常强调数据的重要性,他是对的,因为这个数字改变了他的一生。



2007-10-23
<<世界日报>>


注:"饥饿三十"是一项慈善活动,见: HTTP://ZH.WIKIPEDIA.ORG/WIKI/%E9%A3%A2%E9%A4%93%E4%B8%89%E5%8D%81%E4%BA%BA%E9%81%93%E6%95%91%E6%8F%B4%E8%A1%8C%E5%8B%95

飢餓三十人道救援行動,簡稱飢餓三十,香港稱飢饉三十,是世界展望會(香港稱為世界宣明會)為了幫助世界各地受到天災人禍、疾病威脅的人免於痛苦的活動。 活動名稱的命名,來自聖經中禁食禱告的原意,親身感受飢餓,體會遭逢不幸者的感覺。世界上第一個飢餓三十活動,是1971年一群加拿大的青少年,在亞伯達 省卡加利市的一所教會中,體驗36小時禁食,來為衣索比亞的飢民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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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04:50:3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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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倒
                                  ——寄K

                                 【龙应台】

    不久前,震动了整个香港的一则新闻是,一个不堪坎坷的母亲,把十岁多一点的两个孩子手脚捆绑,从高楼抛落,然后自己跳下。

今天台湾的新闻,一个国三的学生 在学校的厕所里,用一个塑料袋套在自己头上,自杀了。

读到这样的新闻,我总不忍去读细节。掩上报纸,走出门,灰蒙蒙的天,下著细雨。已经连下了三天雨,早 上醒来时,望向窗外,浓浓的雾紧紧锁住了整个城市。

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人生最后的三天,所看见的是一个灰蒙蒙、湿淋淋、寒气沁人的世界。这黯淡的三天之 中,有没有人拥抱过他?有没有人抚摸过他的头发,对他说「孩子,你真可爱」?有没有人跟他同走一段回家的路?有没有人发简讯给他,约他周末去踢球?有没有 人对他微笑过,重重地拍他肩膀说,「没关系啊,这算什么?」有没有人在MSN上跟他聊过天、开过玩笑?有没有人打过电话给他,用不放心的声音说:「嘿,你 今天怎么了?」

在那三天中,有没有哪一个人的名字被他写在笔记本里,他曾经一度动念想去和对方痛哭一场?有没有某一个电话号码被他输入手机,他曾经一度犹 疑要不要拨那个电话去说一说自己的害怕?那天早上十五岁的他决绝地出门之前,桌上有没有早点?厨房里有没有声音?从家门到校门的一路上,有没有一句轻柔的 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使他留恋,使他动摇?

我想说的是,K,在我们整个成长的过程里,谁,教过我们怎么去面对痛苦、挫折、失败?它不在我们的家庭教育里, 它不在小学、中学、大学的教科书或课程里,它更不在我们的大众传播里。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只教我们如何去追求卓越,从砍樱桃树的华盛顿、悬梁刺 骨的孙敬苏秦到平地起楼的比尔盖兹,都是成功的典范。即使是谈到失败,目的只是要你绝地反攻,再度追求出人头地,譬如越王句践的卧薪尝胆,洗雪耻辱,譬如 哪个战败的国王看见蜘蛛如何结网,不屈不挠。

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你跌倒时,怎么跌得有尊严;你的膝盖破得血肉模糊 时,怎么清洗伤口、怎么包扎;你痛得无法忍受时,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你一头栽下时,怎么治疗内心淌血的伤口,怎么获得心灵深层的平静,心像玻璃一 样碎了一地时,怎么收拾?谁教过我们,在跌倒时,怎样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样的智能才能度过?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行远的力量?失败,为什么往往是人生的修 行?何以跌倒过的人,更深刻、更真诚?我们没有学过。

如果这个社会曾经给那十五岁的孩子上过这样的课程,他留恋我们———以及我们头上的蓝天———的机会 是不是多一点?现在K也绊倒了。你的修行开始。在你与世隔绝的修行室外,有很多人希望捎给你一句轻柔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结实的拥抱,我们都在这 里, 等著你。可是修行的路总是孤独的,因为智能必然来自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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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20:33:5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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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位


都说大都市人情味淡薄。

她那年来美,参加职训,六个月后,在曼哈坦金融中心,找到一家银行的工作,每天从法拉盛搭区间车至城中,再换直达快车到上班地点。

纽约地铁上下班人潮拥挤,列车轰通通嘎吱一声巨响,煞住,门外人群便蜂涌而入。趴趴趴,三脚并两步,冲锋陷阵似地,眨眼两排座位已无虚席。

小时候上公民课,有日行一善说,例如扶盲人过马路,公车里让座老弱妇孺……,没想到异地而居,竟尝到这份殊荣。

时值隆冬,早在仲秋,她就听人说此地冬天奇寒无比,她怕冷,挑个周末购衣。那是件直圆筒,内有棉毛兼护头帽、手套,及膝沿边还暗藏一圈绳索,是可以紧系,防风倒灌用的,很是理想。那年皮包流行搁腹跨肩挂,为了安全,她穿在雪衣里,下班圈上厚围巾,换上雪靴,无物一身轻,钱财、证件任凭谁都抢不走。

她与同事同班车,两人初来乍到仍是客,不好冲抢。

冬天落日消失得快,才见夕阳漫灿,不一下车窗外已暗影深沉。

她们单手拉环,轻声细语聊会天,就自然静默下来,四周大部份人闭目养神,只听轨道倥偬轰隆隆撞击声。她感到衣摆被人拉扯,俯视,前面长相斯文漂亮的男子示意她坐。她摇头说:「不,不。」表情尴尬地向同事求救。谁知他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地,倏忽站起,还阻止后面一位想突袭的男子说:「这座位是给这位女士的。」恭敬不如从命,她怯生生坐下,一脸羞赧。

车子一路摇晃到目的地,她离开月台,沿商店干净街道走回去。雪花漫天,大地清明,忽然,她在右侧凸出一扇黑漆漆橱窗上看见一个没有腰身,裹粽似的身影。这时她恍悟,何以车上男子那么忸怩不安,频频窥望她,原来他实在无法在一个孕妇面前正襟危坐。

她的装扮,让她做了一次云英未嫁的妇人。

(■李枋 寄自印地安那州)

2008-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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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20:42:2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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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飞絮
 


    墓碑和故土的关系,可堪玩味……不妨将泥土当作疆界,碑石高出地面的部分,属于异国;埋进土里的部分,以故国为基座。移民一生的梦想、光荣、耻辱、遗憾,无不连接著两个家国,两种人文……

1

星期天,开车出门,先到面包店门口的花摊买两束康乃馨,再接上岳母,奔赴旧金山南郊的「宁阳墓园」。

车穿过拱形牌楼,往山上看,人潮鼎沸,花和人的衣服,色彩特别纷繁,坡上的大路岔路,横七竖八地停满车子。硬著头皮往坡上开,和停著的、迎面开来的车几乎擦身而过,心惊胆跳。让妻子和岳母在靠近岳父坟墓不远处下了车,把车子开到山下停好,再信步上山。

这时才有心思看天。「看天做人」是中国农民的朴素哲学。今天,一等一的扫墓天,没有阳光,一天密密实实的阴云,凝重的雾气在头顶罩著。清明时节「路上行人欲断魂」,哀戚的来由,一半在「雨纷纷」,阳光辉煌,脸孔怎么阴晦得来?可惜,满山笑语喧譁,与其说是慎终追远,不如说是踏青寻春。怪不得呢,这里缺布榖鸟。节日性的「断魂」,另一半出自这种专业号丧者。烟雨朦胧中,牠一声远一声近地啼唤,藕断丝连,牵扯阴阳两界的无穷纠葛。

2

午间,人流达到高潮。这墓园是专埋葬广东台山籍先人的,拜祭者当然是台山人,加上若干非台山人,例如娶了台山女子为妻的洋鬼子、嫁给台山人为妻的土洋人等。

一行行地浏览墓碑,发现台山人事亲颇孝,生前不论,长眠此处的先人,几乎没例外地享到祭品。墓碑两旁的花,都是今年插的。没供花的墓碑极少。好些碑前充当供桌的石板上,摆著点心。该是最近上的。每隔几天,墓园的清洁工便把这些只会养肥老鼠的食物清理掉。墓前烧的地狱银行发行的钞票,面额少有在一千万元以下的。

3

拜祭岳父大人的墓。碑后的柏树,年年如此偃蹇,没长高,也不凋败。黑色枝干旁边,游走著雾气,黑色果实散在四近。透过虯枝望开去,远处有清晰的阳光和娉婷的云影。阴天只供墓园独家使用,你说,洋老天爷是不是人情味足足的?

鞠躬如也。岳父的照片镶在碑上,今天看来格外慈祥。容貌愈老愈和乃父相似的内兄,从山半腰的水龙头提水来,灌在碑两旁专供插花的圆洞里。迟到的连襟赶在大家把免洗筷子伸进烧猪肉之前,把两杯酒酹在泛青的草上。

今年八十七岁、老而弥坚的岳母,对著墓碑默然。它是按照唐人街流行式样造成的伉俪碑。右侧是她的丈夫,左侧留下给她这位未亡人。她的名字和生年已刻下,死亡的日期则尚待填充。为了图吉利,关于她的全部文字和阿拉伯数字均漆为红色。面对如此触目的宿命,我不知道老人家心里翻腾著什么?对死亡是畏惧,是无奈,是坦然?她自始至终没有屈下身子。对自己的碑下拜,太滑稽了。

不难推想,过了若干年,她辞世之后,她的子女,子女的子女,子女的子女的子女,在清明,也像今天一样拜祭。这里,从天气到风景,从扫墓者的表情到供品的种类,均大同小异。别忽略刻板仪式所蕴含的深意,哪里怕它不乏「贿赂」的市侩气,这可是阴阳两造的莫大幸运,没有和平,没有家族的绵延,没有后代的孝心,怎能长久维持?

余光中青年时期有一首充满好胜心的诗,写他死后,写诗的朋友来墓前拜祭。朋友说他的诗怎么好,他高兴;语涉不敬时,他在地下如何着急,想起而反击,可惜力不从心。以「好脾气」闻名闾里的岳母,到那一天,自然不会有谁来诋毁。

4

开始祭「五脏庙」。供品是内兄一家带来的,烧猪肉、烧鸭、烧卖、鸡翅膀、炒粉,是从门口排长龙的烧腊店和点心店买的,马蹄莲是从后院剪的。嫂嫂还亲手做了乡下人称为「鸡笼」的咸蒸饼。一律冷透,即使还热著,也味道全失了。冷雾缭绕,风声呼呼,筷子挟的面条有如冻成冰挂的鼻涕。我为了让主人高兴,勉强吃了两根鸡翅膀、一只烧卖。好在有水煮蛋,自幼到老,每次扫墓,供品中必不缺蛋。在家乡是奢侈点的鸭蛋,这里是鸡蛋。被清水煮熟的蛋,剥开以后的溜滑无与伦比。吃了两枚水煮蛋,手上的蛋壳不知怎么处置。连襟以专家的口吻说,放在供桌上就行。我迟疑著,问:「弄髒这里的环境,不难为清洁工吗?」他说,放心好了,并指了指旁边的墓地,果不其然,好些被扫过的墓地前,没有供品的残余,没有萎谢的花,但多有细碎的蛋壳,卑微的白色嵌在草里泥里,似融了一半的春雪。为什么蛋壳有长期陪伴先人的特权?问了好几个人,一律报以摇头。

我暗里说,但愿蛋壳入土的理由,诗意一些,千万不要像故国的暴发户,陪葬品中有威而刚,有纸紮的二奶一类太功利的「新猷」,羞煞新入土的老男人。

5

读墓碑如进图书馆。地下的乡亲,已带走生前所有故事:悲欢离合,春风得意,骄奢淫逸,壮怀激烈,撒手之后,即使没有在遗嘱或银行保险箱留下些财产,但记忆肯定或多或少地载下的。

忽然,看到一堆人,他们所拜祭的墓碑上,名字有点熟:「水步恒山村叶秋生」。记起来了,三十四年前,我在乡村当民办教师,教初二第二班的语文兼当班主任。班里一个学生叫洪洪,块头最大,脑筋最钝。开学三个月后,他的父母来学校,向大家宣称,他们的宝贝在我的调教下,终于「开窍」。这一对在生产队老老实实地出勤、近于文盲的家长,此举带有十足的农民式狡诈,并非感谢我这么单纯,他们在报复上学年洪洪的班主任伍老师。伍老师三天两头告儿子的状,害得他们没脸见人,看我表扬了洪洪几次,便急著为儿子平反昭雪了。下一步,洪洪的母亲进学校找我,在紫荆树下的石凳坐下,央求我代她写一封信给远在美国旧金山的父亲大人。这不稀奇,生产队赚的工分不值钱,侨乡百姓把希望寄托在「撕信角」上。洪洪的母亲年过四十,粗手大脚,嗓门大而带嘶,擅长使唤耕牛的洪洪他爸对她百依百顺,不但因为她泼辣,还因为她有一个正在「金山」发财的老爸。洪洪他妈把「趁墟篮」搁在地下,两只起茧的手使劲绞著一条沾汗的花手绢,思量良久,清清嗓门,带著稀有的庄严,说:「你这样写──你错怪女儿了!女儿怎敢得罪XX叔?是他向我追债在先的……」我不晓得前因后果,不愿率尔下笔,她说:爸知道这事,你就这样写。这封信先解释了父女间一桩发生在多年前的误会,最后才提到儿女小,家境艰难,欠了生产队多少秋粮款。我写完,念给她听,她的眼睛湿润了,说:「加一句──女儿没和父亲见面二十多年了,女儿想念你。」然后号啕大哭,吓得我差点溜走。这封信果然发生经济效益,叶秋生付来八十美元,这笔钱相当于全家在生产队干活两年的报酬。

我移民以后,在唐人街的同乡会,从老金山那里听到叶秋生的名字,知道他是下城某高层写字楼的清洁工人。那阵子的感触十分奇特,洪洪母亲的家信上毕恭毕敬地问候、讨好的财神爷,原来和我,和成千上万移民一般卑微、贫困,他怎么承受遥远乡村里一家人锲而不舍地求索啊!

我一直没和叶秋生见面,不是没机会,而是没借口,洪洪家并没有赋我为他们请命的使命。如今在墓园相见,已是人鬼殊途。墓碑上说,他在二○○三年去世,该是八旬开外了。四五个人在墓前吃水果,可见祭祀刚刚结束。中年人该是他的儿子,即洪洪母亲的兄弟,年轻的该是他的孙儿女。几个月后,我还从乡亲口里知道,这一堆人中,居然有洪洪那粗豪的母亲,如今是七十开外的老婆婆,我当然认不出来,她是四五年前移民来投靠父亲的,在唐人街的菜店和鸡鸭店打工,拚老命赚美金,教我惊叹不已。

这么说来,墓碑和故土的关系,可堪玩味。何处黄土不埋人?是中国式的达观,进一步,不妨将泥土当作疆界,碑石高出地面的部分,属于异国;埋进土里的部分,以故国为基座。移民一生的梦想、光荣、耻辱、遗憾,无不连接著两个家国,两种人文。

6

沿著靠北的边缘下山。这一边栽的是柠檬桉,白皮在阴惨惨的阳光里闪著,剑叶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鞭炮零落地响。

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布榖鸟。哪里里都有乡愁,偏偏这里没有。

(刘荒田 寄自加州 )

2008-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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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楼主| 发表于 2008-4-7 07:25:2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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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人的错误


人间没有一桩错误像这一桩如此迷人,如此冲向可能更正确的方位,我是执著于这个信仰的死忠派。哲学大家苏格拉底认为人思考时不应只看到表象,更要充分了解「本质」,他甚至以为一个人学习的潜能早已存在灵魂深处。我们中国人不也常讲「回归本心」吗?所以有了这些心理准备后,你可能会对于我做为一个专业母亲而常常采取的「无为措施」稍稍有些了解。

在追求知识与智能上,我看小孩儿是最无辜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本能地拥有了个人的天赋才能,其实可以拥有决定自己的权利。八成我太爱孩子了,一看见小孩儿天真的脸孔,马上心软投降,立即将「天赋人权」还给他们。有时我简直就以为自己是十九世纪法国浪漫派画家德拉克洛瓦(Delacroix)名画 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中的女战士,揭竿持枪带领群众(孩童)为自由而战,俨然胜利女神Nike的姿态。

孩童理所当然地要犯错,这是我以我的专业口吻说的。孩童的错误真好看,那是山间林野的趣味,是一种你无法算准的天机和迸发,而你需要「静待天机」,方能「物我同心」。当小孩儿专注在自己的心眼时,其实他们正在寻找自己,他们此时很可能忘了你的训诲,也不愿追随大家该做的事。你唯一需铭记在心的,对他们的关怀比对他们的要求更容易使他们进步。

吾家老大小时爱吃手,一吃起手来,保准在想事情,他会瞪著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四处游走,而且绝对听不到你对他下达的命令,于是他已经处在就要犯错的边缘,如果这情况继续下去,那么他很可能要做错事了。不忍心打搅他或许有的美妙的灵思,所以我让错误继续……

弟弟专心的时候就挽起眉毛,多半这会儿他在用心观察,准备下一刻的模仿或学习,你绝不可打扰他,否则失去了揣度的机会,他会极度失望。

有时错误还能更夸张,吾家的第一栋房子不大,没有游戏间,两个调皮的兄弟将客厅当活动场所,有好长一阵子,他们将沙发椅倒著放置,列成一条占据整个厅堂的隧道,隧道里丰富多姿,壁灯、壁画、读书室、汽车火车轨道……。客人来了,只好绕道或路过「隧道」。

虽然孩子的爸并不认同如此「任性」的教育方式,他是「自由女斗士」旁边躺著的牺牲者,然而他赢得了爱心的胜利。这一场仗停格在画里那瞬间及永久的烽火,我们全家会一直循这条战线行去,不知究底里是否真正战胜,或光荣失败,因为接著还有孙子与曾孙的续场,不过截至目前,似乎我们大家都没后悔。

你说我们这不就在寻找错误中的美丽吗?

(■周静芝 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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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楼主| 发表于 2008-4-10 01:10:0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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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自己打败

                            【忏悔者】

   好奇心常驱使人做不该做的事,例如在公共厕所偷看女生如厕、在宿舍偷窥女生洗澡、偷拍女生的裙下风光等,都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事;偷看别人的日记或私人信件,也是不道德的事。我经常自我要求做该做的事,例如爱人如己;不做不该做的事,例如说谎、嫉妒。

某天轮到我上班时,刚好碰到老板发薪水,薪水袋内附有报税用的T4表,我负责收下全部的薪水袋。看了自己的支票和去年的薪资总额后,我将同事的薪水袋收起来。

某位客人结帐时,我的手指不小心被收银机的纸钞夹刮到,轻微的破皮流血,因为伤口非常小,压迫止血后,并没有贴OK绷。客人离去不久,我接到同事的电话说她待会儿要来拿薪水,于是我将她的薪水袋拿出来放在柜台边。

在等待的时间,我突然有一个冲动,想看看她去年的薪水总额是多少。我顺手将同事的薪水袋打开,看完放回去的时候,我注意到信封袋封口处留有一道很浅的血迹,我立刻知道我做错了。其实我们拿的时薪完全一样,每个人的薪水总额,可由上班天数和时数的多寡,大约估算出来。我非常后悔自己愚蠢的举动,等一会同事发现这道血迹,我不知道如何应对。说谎是我不愿意的,说实话又怕影响友谊,我被自己打败了,将自己陷在困境中。

从偷看别人薪水这件事,使我觉悟到,不做坏事,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一个人到底要经过多少次的考验,才能抵挡各种诱惑,向坏事说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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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楼主| 发表于 2008-4-10 01:25: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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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学会不相信  


                            ● 龙应台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后来一件一件变成不相信。
    曾经相信过爱国,后来知道“国”的定义有问题,通常那循循善诱要你爱国的人所定义的“国”,不一定可爱,不一定值得爱,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经相信过历史,后来知道,原来历史的一半是编造。前朝史永远是后朝人在写,后朝人永远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来否定他,但是负负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积渐进的扭曲变形移位,使真相永远掩盖,无法复原。说“不容青史尽成灰”,表达的正是,不错,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为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胜利的。
    曾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分子、自信的政治领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曾经相信过正义,后来知道,原来同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而且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同时就意味着不正义。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热烈主张某一个特定的正义,其中隐藏着深不可测的不正义。
    曾经相信过理想主义者,后来知道,理想主义者往往经不起权力的测试:一掌有权力,他或者变成当初自己誓死反对的“邪恶”,或者,他在现实的场域里不堪一击,一下就被弄权者拉下马来,完全没有机会去实现他的理想。理想主义者要有品格,才能不被权力腐化;理想主义者要有能力,才能将理想转化为实践。可是理想主义者兼具品格及能力者,几希。  
    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冰块吗?  
    曾经相信过海枯石烂作为永恒不灭的表征,后来知道,原来海其实很容易枯,石,原来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沧海,不会再成桑田。原来,自己脚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毁灭。海枯石烂的永恒,原来不存在。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有些其实到今天也还相信。
    譬如国也许不可爱,但是土地和人可以爱。譬如史也许不能信,但是对于真相的追求可以无止尽。譬如文明也许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们其实别无依靠。譬如正义也许极为可疑,但是在乎正义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义者也许成就不了大事大业,但是没有他们社会一定不一样。譬如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烂的永恒也许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个不变不移的时间。
    那么,有没有什么,是我二十岁前不相信的,现在却信了呢?
    有的,不过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谈。曾经不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色即是空”,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有点信了。曾经不相信无法实证的事情,现在也还没准备相信,但是,有些无关实证的感觉,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圆寂前最后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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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楼主| 发表于 2008-4-12 12:21:19 | 只看该作者

re:...

                             男女有别

                               六六

  

向友人借了车开。

要开出他单位大门的时候很踌躇,不知道回家的方向,特地打电话向他求助。他东西南北地云山雾罩一通我还是一脸茫然,他最后来一句:“我副驾驶座下面有GPS,你用那个导航一下,自然会送你到家。

我和发小俩人对着GPS一顿研究,不晓得这个东西操作的原理,好不容易感觉上已经开始WORK了,俩人战战兢兢上路。那个东西张口的第一句话一定是:行车已偏离方向。可说完又没下词了,闹得我每到路口就跟它对话,你倒是说话啊,下面怎么走?

发小一怒把GPS关了,讲,你不要用这个了,我当你GPS吧!信心十足地指挥我上路。每到路口以前,她会摇下车窗冲身边经过的出租车招手,向司机问路,遇上红绿灯,司机会很耐心地告诉你方向。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很空旷,却连个司机都找不到,她于是要求我顺路便停下,我打上应急灯,她会跑到对面的银行或者路边的警察局去向人求助。很顺利咱就到了目标地。

我于是笑,GPS系统是为男人设计的。我认识的男人,没一个愿意张口问路的,明明只是问路而已,却似乎与男人尊严与决断力较上劲。自打有了GPS,每个男人都仿佛雄风再起。但GPS好像不适合女人,女人更相信直觉和有经验人的指引。

借我车的朋友回来,为表示感谢,我请他吃饭,去饭店的途中由他驾车。因为他说看我驾车他心慌意乱,会吃不下去饭。吃完饭,他把自己开回家,又把车给我,说,我刚才动了车上的后视镜,我想是因为我们俩视线不同,你记得掰回去。我好奇地问:“你也化妆吗?”他不明白。我说,你不化妆,为什么要看那个镜子?他大惊,问,你拿那镜子做什么的?我说等红灯的时候拔眉毛涂口红看脸上的雀斑啊?

他敲我头说,天哪!你这样的都可以毕业!马路杀手!那个是看后面车辆和障碍物的!我说,啊?我那天还跟发小说,这车设计得太周到了,每个都配一个化妆镜。我学车的时候,我师傅没告诉我看上面镜子啊!都说看左右镜啊!他不无担忧地说,我在想,我把车借给你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摆摆手跟他讲,安啦!我都开三天了,一点擦伤都没有,你放心。

第二天因为听了他的话,倒车的时候看着后视镜,却撞在灯杆上,把后灯和尾巴全撞坏了。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他,跟他讲,要不是你叫我看后视镜,我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因此账要记在你身上!

我载朋友们一起喝茶,到了一个要道那里发现自己靠错边了。从经验上说最里面一道是左拐,但这次是中间一道左转,我只好在绿灯的时候磨蹭着一点一点往前爬,最后爬到左拐的待转车的最前面一辆的前面等灯转绿了再转。男性朋友们说,他们一般就开过去算了,找下一个地方转头。我说我不敢,因为这条路我没开过,我觉得开得越远越没有安全感,我怕到下一个路口不允许左转,再到下一个路口变成丁字路只有一个方向可变,我不敢预期未来,只好死皮赖脸就近解决。

男性对未来的预期都比较光明,女性对眼前明确的事情比较有把握。这通过年轻女子一定要找有房有车的男人可以看出来。因为她不确定未来奋斗的结果,或者说即使奋斗成功了,也许被人摘桃了。男人大约就没这份不安全感。

我跟朋友说,现在的男人都很NICE,我如果要变道或者碰到方向不明在马路中间犹豫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很慷慨地为我提供方便。结果那个男性朋友说,谁敢跟女人搞啊!她们脑子都是不清醒的,你就是不碰她,她也会来碰你,当然是避之不及。

原来我对男人的理解,基本都是错误的。


文章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1efee0010090u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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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楼主| 发表于 2008-4-16 17:23:26 | 只看该作者

re:七...

                   七则很有启迪性的心理寓言


(一)规划的寓言:把一张纸折叠51次


  想象一下,你手里有一张足够大的白纸。现在,你的任务是,把它折叠51次。那么,它有多高?
  一个冰箱?一层楼?或者一栋摩天大厦那么高?不是,差太多了,这个厚度超过了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距离。  

心理点评

  到现在,我拿这个寓言问过十几个人了,只有两个人说,这可能是一个想象不到的高度,而其他人想到的最高的高度也就是一栋摩天大厦那么高。
  折叠51次的高度如此恐怖,但如果仅仅是将51张白纸叠在一起呢?
  这个对比让不少人感到震撼。因为没有方向、缺乏规划的人生,就像是将51张白纸简单叠在一起。今天做做这个,明天做做那个,每次努力之间并没有一个联系。这样一来,哪怕每个工作都做得非常出色,它们对你的整个人生来说也不过是简单的叠加而已。
  当然,人生比这个寓言更复杂一些。有些人,一生认定一个简单的方向而坚定地做下去,他们的人生最后达到了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譬如,我一个朋友的人生方向是英语,他花了十数年努力,仅单词的记忆量就达到了十几万之多,在这一点上达到了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也有些人,他们的人生方向也很明确,譬如开公司做老板,这样,他们就需要很多技能———专业技能、管理技能、沟通技能、决策技能等等。他们可能会在一开 始尝试做做这个,又尝试做做那个,没有一样是特别精通的,但最后,开公司做老板的这个方向将以前的这些看似零散的努力统合到一起,这也是一种复杂的人生折 叠,而不是简单的叠加。
  切记:看得见的力量比看不见的力量更有用。
  现在,流行从看不见的地方寻找答案,譬如潜能开发,譬如成功学,以为我们的人生要靠一些奇迹才能得救。但是,在我看来,东莞恒缘心理咨询中心的咨询师毛正强说得更正确,“通过规划利用好现有的能力远比挖掘所谓的潜能更重要。” 

 (二)动机的寓言:孩子在为谁而玩


  一群孩子在一位老人家门前嬉闹,叫声连天。几天过去,老人难以忍受。
  于是,他出来给了每个孩子25美分,对他们说:“你们让这儿变得很热闹,我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这点钱表示谢意。”
  孩子们很高兴,第二天仍然来了,一如既往地嬉闹。老人再出来,给了每个孩子15美分。他解释说,自己没有收入,只能少给一些。15美分也还可以吧,孩子仍然兴高采烈地走了。
  第三天,老人只给了每个孩子5美分。
   孩子们勃然大怒,“一天才5美分,知不知道我们多辛苦!”他们向老人发誓,他们再也不会为他玩了!

 心理点评:

  你在为谁而“玩”
  这个寓言是苹果树寓言的更深一层的答案:苹果树为什么会自断经脉,因为它不是为自己而“玩”。
  人的动机分两种:内部动机和外部动机。如果按照内部动机去行动,我们就是自己的主人。如果驱使我们的是外部动机,我们就会被外部因素所左右,成为它的奴隶。
  在这个寓言中,老人的算计很简单,他将孩子们的内部动机“为自己快乐而玩”变成了外部动机“为得到美分而玩”,而他操纵着美分这个外部因素,所以也操纵了孩子们的行为。寓言中的老人,像不像是你的老板、上司?而美分,像不像是你的工资、奖金等各种各样的外部奖励?
  如将外部评价当作参考坐标,我们的情绪就很容易出现波动。因为,外部因素我们控制不了,它很容易偏离我们的内部期望,让我们不满,让我们牢骚满腹。不满和牢骚等负性情绪让我们痛苦,为了减少痛苦,我们就只好降低内部期望,最常见的方法就是减少工作的努力程度。
   一个人之所以会形成外部评价体系,最主要的原因是父母喜欢控制他。父母太喜欢使用口头奖惩、物质奖惩等控制孩子,而不去理会孩子自己的动机。久而久之, 孩子就忘记了自己的原初动机,做什么都很在乎外部的评价。上学时,他忘记了学习的原初动机———
好奇心和学习的快乐;工作后,他又忘记了工作的原初动机 ———成长的快乐,上司的评价和收入的起伏成了他工作的最大快乐和痛苦的源头。

  切记:外部评价系统经常是一种家族遗传,但你完全可以打破它,从现在开始培育自己的内部评价体系,让学习和工作变成“为自己而玩”。 

 (三)成长的寓言:做一棵永远成长的苹果树


  一棵苹果树,终于结果了。
  第一年,它结了10个苹果,9个被拿走,自己得到1个。对此,苹果树愤愤不平,于是自断经脉,拒绝成长。第二年,它结了5个苹果,4个被拿走,自己得到1个。“哈哈,去年我得到了10%,今年得到20%!翻了一番。”这棵苹果树心理平衡了。
  但是,它还可以这样:继续成长。譬如,第二年,它结了100个果子,被拿走90个,自己得到10个。
  很可能,它被拿走99个,自己得到1个。但没关系,它还可以继续成长,第三年结1000个果子……
  其实,得到多少果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苹果树在成长!等苹果树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那些曾阻碍它成长的力量都会微弱到可以忽略。真的,不要太在乎果子,成长是最重要的。

 心理点评

  你是不是一个已自断经脉的打工族?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你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但现实很快敲了你几个闷棍,或许,你为单位做了大贡献没人重视;或许,只得到口头重 视但却得不到实惠;或许……总之,你觉得就像那棵苹果树,结出的果子自己只享受到了很小一部分,与你的期望相差甚远。
  于是,你愤怒、你懊恼、你牢骚满腹……最终,你决定不再那么努力,让自己的所做去匹配自己的所得。几年过去后,你一反省,发现现在的你,已经没有刚工作时的激情和才华了。
  “老了,成熟了。”我们习惯这样自嘲。但实质是,你已停止成长了。
  这样的故事,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
  之所以犯这种错误,是因为我们忘记生命是一个历程,是一个整体,我们觉得自己已经成长过了,现在是到该结果子的时候了。我们太过于在乎一时的得失,而忘记了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这不是金庸小说里的自断经脉。我们随时可以放弃这样做,继续走向成长之路。

  切记:如果你是一个打工族,遇到了不懂管理、野蛮管理或错误管理的上司或企业文化,那么,提醒自己一下,千万不要因为激愤和满腹牢骚而自断经脉。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做一棵永远成长的苹果树,因为你的成长永远比每个月拿多少钱重要。 

 (四)逃避的寓言:小猫逃开影子的招数


  “影子真讨厌!”
小猫汤姆和托比都这样想,“我们一定要摆脱它。”
  然而,无论走到哪里,汤姆和托比发现,只要一出现阳光,它们就会看到令它们抓狂的自己的影子。
  不过,汤姆和托比最后终于都找到了各自的解决办法。汤姆的方法是,永远闭着眼睛。托比的办法则是,永远待在其他东西的阴影里。  

心理点评

  这个寓言说明,一个小的心理问题是如何变成更大的心理问题的。
  可以说,一切心理问题都源自对事实的扭曲。什么事实呢?主要就是那些令我们痛苦的负性事件。
  因为痛苦的体验,我们不愿意去面对这个负性事件。但是,一旦发生过,这样的负性事件就注定要伴随我们一生,我们能做的,最多不过是将它们压抑到潜意识中去,这就是所谓的忘记。
  但是,它们在潜意识中仍然会一如既往地发挥作用。并且,哪怕我们对事实遗忘得再厉害,这些事实所伴随的痛苦仍然会袭击我们,让我们莫名其妙地伤心难过,而且无法抑制。这种疼痛让我们进一步努力去逃避。
   发展到最后,通常的解决办法就是这两个:要么,我们像小猫汤姆一样,彻底扭曲自己的体验,对生命中所有重要的负性事实都视而不见;要么,我们像小猫托比 一样,干脆投靠痛苦,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搞得非常糟糕,既然一切都那么糟糕,那个让自己最伤心的原初事件就不是那么疼了。
  白云心理医院的咨询师李凌说,99%的吸毒者有过痛苦的遭遇。他们之所以吸毒,是为了让自己逃避这些痛苦。这就像是躲进阴影里,痛苦的事实是一个魔鬼,为了躲避这个魔鬼,干脆把自己卖给更大的魔鬼。
  还有很多酗酒的成人,他们有过一个酗酒而暴虐的老爸,挨过老爸的不少折磨。为了忘记这个痛苦,他们学会了同样的方法。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错误方法外,我们人类还发明了无数种形形色色的方法去逃避痛苦,弗洛伊德将这些方式称为心理防御机制。太痛苦的时候,这些防御机制是必要的,但糟糕的是,如果心理防御机制对事实扭曲得太厉害,它会带出更多的心理问题,譬如强迫症、社交焦虑症、多重人格,甚至精神分裂症等。
  真正抵达健康的方法只有一个———直面痛苦。直面痛苦的人会从痛苦中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它们最终会变成当事人的生命财富。规划利用好现有的能力远比挖掘所谓的潜能更重要。”

  切记:阴影和光明一样,都是人生的财富。

  一个最重要的心理规律是,无论多么痛苦的事情,你都是逃不掉的。你只能去勇敢地面对它,化解它,超越它,最后和它达成和解。如果你自己暂时缺乏力量,你可以寻找帮助,
寻找亲友的帮助,或寻找专业的帮助,让你信任的人陪着你一起去面对这些痛苦的事情。
   美国心理学家罗杰斯曾是最孤独的人,但当他面对这个事实并化解后,他成了真正的人际关系大师;美国心理学家弗兰克有一个暴虐而酗酒的继父和一个糟糕的母亲,但当他挑战这个事实并最终从心中原谅了父母后,他成了治疗这方面问题的专家;日本心理学家森田正马曾是严重的神经症患者,但他通过挑战这个事实并最终发明出了森田疗法……他们生命中最痛苦的事实最后都变成了他们最重要的财富。你,一样也可以做到。 

 (五)行动的寓言———螃蟹、猫头鹰和蝙蝠

  螃蟹、猫头鹰和蝙蝠去上恶习补习班。数年过后,它们都顺利毕业并获得博士学位。不过,螃蟹仍横行,猫头鹰仍白天睡觉晚上活动,蝙蝠仍倒悬。

  心理点评
  这是黄永玉大师的一个寓言故事,它的寓意很简单:行动比知识重要。
  用到心理健康中,这个寓言也发人深省。
  心理学的知识堪称博大精深。但是,再多再好的心理学知识也不能自动帮助一个人变得更健康。其实,我知道的一些学过多年心理学的人士,他们学心理学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治自己,但学了这么多年以后,他们的问题依旧。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有身体力行,那样知识就只是遥远的知识,知识并没有化成他们自己的生命体验。
  我的一个喜欢心理学的朋友,曾被多名心理学人士认为不敏感,不适合学心理学。但事实证明,这种揣测并不正确。他是不够敏感,但他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知道一个好知识,就立即在自己的生命中去执行。这样一来,那些遥远的知识就变成了真切的生命体验,他不必“懂”太多,就可以帮助自己,并帮助很多人。
  如果说,高敏感度是一种天才素质,那么高行动力是更重要的天才素质。
  这个寓言还可以引申出另一种含义:不要太指望神秘的心理治疗的魔力。最重要的力量永远在你自己的身上,奥秘的知识、玄妙的潜能开发、炫目的成功学等等,都远不如你自己身上已有的力量重要。我们习惯去外面寻找答案,去别人那里寻找力量,结果忘记了力量就在自己身上。

  切记:别人的知识不能自动地拯救你。

  如果一些连珠的妙语打动了你,如果一些文字或新信条启发了你。那么,这些别人的文字和经验都只是一个开始,更重要的是,你把你以为好的知识真正运用到你自己的生命中去。
  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的这句话,我一直认为是最重要的:
  你必须自己开始。假如你自己不以积极的爱去深入生存,假如
你不以自己的方式去为自己揭示生存的意义,那么对你来说,生存就将依然是没有意义的。

  (六)放弃的寓言:蜜蜂与鲜花


  玫瑰花枯萎了,蜜蜂仍拼命吮吸,因为它以前从这朵花上吮吸过甜蜜。但是,现在在这朵花上,蜜蜂吮吸的是毒汁。
  蜜蜂知道这一点,因为毒汁苦涩,与以前的味道是天壤之别。于是,蜜蜂愤不过,它吸一口就抬起头来向整个世界抱怨,为什么味道变了?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蜜蜂振动翅膀,飞高了一点。这时,它发现,枯萎的玫瑰花周围,处处是鲜花。

  心理点评

  这是关于爱情的寓言,是一位年轻的语文老师的真实感悟。
  有一段时间,她失恋了,很痛苦,一直想约我聊聊,希望我的心理学知识能给她一些帮助。我们一直约时间,但快两个月过去了,两人的时间总不能碰巧凑在一起。
  最后一次约她,她说:“谢谢!不用了,我想明白了。”
  原来,她刚从九寨沟回来。失恋的痛苦仍在纠缠她,让她神情恍惚,不能享受九寨沟的美丽。不经意的时候,她留意到一只小蜜蜂正在一朵鲜花上采蜜。那一刹那间,她脑子里电闪雷鸣般地出现了一句话:“枯萎的鲜花上,蜜蜂只能吮吸到毒汁。”
  当然,大自然中的小蜜蜂不会这么做,只有人类才这么傻,她这句话里的蜜蜂当然指她自己。这一刹那,她顿悟出了放弃的道理。以前,她想让我帮她走出来,但翅膀其实就长在她自己身上,她想飞就能飞。
  放弃并不容易,爱情中的放弃尤其令人痛苦。因为,爱情是对我们幼小时候的亲子关系的复制。幼小的孩子,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离不开爸爸妈妈。如果爸爸妈妈完全否定他,那对他来说就意味着死亡,这是终极的伤害和恐惧。我们多多少少都曾体验过被爸爸妈妈否定的痛苦和恐惧,所以,当爱情———这个亲子关系的复制品再一次让我们体验这种痛苦和恐惧时,我们的情绪很容易变得非常糟糕。
  不过,爱情和亲子关系相比,有一个巨大的差别:小时候,我们无能为力,一切都是父母说了算;但现在,我们长大了,我们有力量自己去选择自己的命运。可以说,童年时,我们是没有翅膀的小蜜蜂,但现在,我们有了一双强有力的翅膀了。
  但是,当深深地陷入爱情时,我们会回归童年,我们会忘记自己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等我们自己悟出这一点后,爱情就不再会是对亲子关系的自动复制,我们的爱情就获得了自由,就有了放弃的力量。

  切记: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两个完全平等的、有独立人格的人的事情。你可以努力,但不是说,你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效
果,因为另一个人,你并不能左右。
  所以,无论你多么在乎一次爱情,如果另一个人坚决要离开你,请尊重他的选择。
  并且,还要记得,你不再是童年,只能听凭痛苦的折磨。你已成人,你有一双强有力的翅膀,你完全可以飞出一个已经变成毒药的关系。  (七)亲密的寓言:独一无二的玫瑰
  小王子有一个小小的星球,星球上忽然绽放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以前,这个星球上只有一些无名的小花,小王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花,他爱上这朵玫瑰,细心地呵护她。
  那一段日子,他以为,这是一朵人世间唯一的花,只有他的星球上才有,其他的地方都不存在。
  然而,等他来到地球上,发现仅仅一个花园里就有5000朵完全一样的这种花朵。这时,他才知道,他有的只是一朵普通的花。
  一开始,这个发现,让小王子非常伤心。但最后,小王子明白,尽管世界上有无数朵玫瑰花,但他的星球上那朵,仍然是独一无二的,因为那朵玫瑰花,他浇灌过,给她罩过花罩,用屏风保护过,除过她身上的毛虫,还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聆听过她的沉默……一句话,他驯服了她,她也驯服了他,她是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一只被小王子驯服的狐狸对他说。

  心理点评

  这是法国名著《小王子》中一个有名的寓言故事,我曾读过十数遍,但仍然是直到2005年才明白这一点。
  面对着5000朵玫瑰花,小王子说:“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
  只有倾注了爱,亲密关系才有意义。但是,现在我们越来越流行空虚的“亲密关系”,最典型的就是因网络而泛滥的一夜情。
  我们急着去拥有。仿佛是,每多拥有过一朵玫瑰,自己的生命价值就多了一分。网络时代,拥有过数十名情人,已不再是太罕见的事情。但我所了解的这些滥情者,没有一个是不空虚的。他们并不享受关系,他们只享受征服。
  “征服欲望越强的人,对于关系的亲密度越没有兴趣。”广州白云心理医院的咨询师荣玮龄说,“没有拥有前,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拉近关系的距离。但一旦拥有后,他们会迅速丧失对这个亲密关系的兴趣。征服欲望越强,丧失的速度越快。”
  对于这样的人,一个玫瑰园比起一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来,更有吸引力。
  然而,关系的美,正在乎两人的投入程度和被驯服程度。当两个人都自然而然地去投入,自然而然地被驯服后,关系就会变成人生养料,让一个人的生命变得更充盈、更美好。
  但是,无论多么亲密。小王子仍是小王子,玫瑰仍是玫瑰,他们仍然是两个个体。如果玫瑰不让小王子旅行,或者小王子旅行时非将玫瑰花带在身上,两者一定要黏在一起,关系就不再是享受,而会变成一个累赘。

  切记:一个既亲密而又相互独立的关系,胜于一千个一般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会把我们从不可救药的孤独感中拯救出来,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种救赎。
  如果不曾体验过,你就无法知道这种关系的美。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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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18 21:31:0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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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酒对王孙
 
                                      【朱琦】

我在餐桌前坐下来,窗外云雾缭绕,心头也起了云烟。这是一家高尔夫球场俱乐部的餐厅,位于旧金山湾区东湾的一座山头上,据说是欣赏海湾风景的绝佳之地,但这时候云翻雾卷,不但远处的旧金山市区和金门桥全无踪影,连山下的El Cerrito小城也躲藏起来了。再看旁边相聚的几位,左侧坐着陈诚的三公子陈履碚,对面坐着林则徐的六代孙林祖希,右前方坐着父辈与阎锡山有些渊源的韩恕一,韩恕一旁边是他太太吴苹,吴苹是中华民国第一内阁总理唐绍仪的外曾孙女。一时间虎门销烟、松沪大战、京华烟云和三晋风雨都好像上了心头。

我和陈履碚同团共游十多天,交谈不多。他是个月静风轻的人物,话不多,但跟人说话的时候青眼相对,很坦诚,不做作,不掩饰,不矜持。有人在庐山美庐别墅的墙壁上看到陈诚与蒋介石合影的照片,希望他在车上讲点真实的故事,他就靠在导游常靠的那张面向大家的靠背上,讲了一些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史料,不夸张,不渲染,不慷慨激昂。在滕王阁附近的餐厅里,大家在分手的前夕互道珍重,他与同桌几个人一起靠墙而立,把李叔同的歌词「夕阳山外山」唱了又唱。

回到旧金山湾区后,陈履碚、蒋平夫妇和韩恕一、吴苹夫妇约我们夫妇去他们两家所居住的小城El Cerrito。两家相距很近,都是坐山面海,视野开阔,可以一览海湾胜景。我十年前在柏克莱大学教书,与此地仅隔两座小城,如今住在南湾,也不过一个小时车程。本来觉得这次煞有介事地提著行囊出门,行程未免近了些,但海湾的云雾翻来卷去,对岸的旧金山市区常常隐而不见,于是竟有了遥远的空间之感。更微妙的是,无论是陈家的聚会还是韩家的小住,只因为他们家庭背景的特别,让我把岁月的沧桑拉得遥远起来。陈履碚的父亲是蒋介石最为倚重的人物,韩恕一的父亲在阎锡山手下做事,而我来自中国大陆,山西人,在所谓爱恨分明的文革时代长大。仅此时命所限,就不难想见「蒋匪」和「阎匪」对我来说是如何地铭心刻骨。三十年来的中国瞬息千变,「匪」的颜色也随之变化,而我本人出国已经十五年,读书见闻都非同从前。虽然对蒋、阎二位仍然没多大好感,却毕竟不像从前那样一味憎恶了。至于他们周围的人物,更是因人因事而异。像陈履碚的父亲陈诚,我是直到大学时代才知道道抗日战争中规模最大也最为惨烈的战役是松沪大战,而指挥这场战役的国军将领是陈诚。从此每当看到有关陈诚的史料就留意起来,渐渐知道他是蒋介石的股耾之臣,在台湾更是仅次于蒋的第二号人物,主政台湾,很有政绩,而且为官清廉。十年前,陈履碚的哥哥陈履安竞选台湾总统,我曾经跟踪过一段有关他的报导,对这位做过纽约大学教授、笃信藏传佛教的监察院长颇有好感。再后来从报刊上得知陈履安的长子陈宇廷娶了位藏族姑娘,并且看到他们新婚燕尔的照片。陈履安从麻省理工得数学博士学位,陈宇廷从哈佛得MBA,都是温文尔雅的学者样子,因此,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陈履碚时,便觉得似曾相识。

陈履碚毕业于柏克莱大学,数学统计博士。他名校毕业,名门出身,不但父兄大名鼎鼎,他的外祖父是做过国民政府主席的谭延闓,外曾祖父是做过两广总督的谭锺麟。从清末到民国,直到国民党执政台湾,他家都出过影响时局的人物。中国近现代史上,贵族做得最久的大概要数这陈家了。其妻蒋平没有他家世显赫,但也是名门出身,外祖父做过江苏、浙江两省的商会主席,父亲清华毕业,闻名商界。两人在婚礼上相识,一个是伴郎,一个是伴娘,后来是婚礼上的新婚夫妇成了他们的媒人。说起第一面印象,蒋平只说陈履碚是个「头皮剃得青青的老实人」。

蒋平开朗活泼,率性自然,是阳春三月的天气。在今年春天的旅途上,她看大家纷纷写诗,就开天辟地地写了一首。她笑称从来只看《世界日报》儿童版,因此凑了一首儿歌,「虾子虾子胡须长」云云,逗得大家大笑一场。两天后,她戏言自己为雪前耻,发愤努力,写了第二首诗。众人一听她的新诗作,又是一场大笑,原来这发愤之作的第一句是「白鹅白鹅浮绿水」。我很欣赏她的幽默大方,一派率真,但实在不敢恭维她的诗作。本以为她是学理工科的,大约对文学艺术没特别感觉,未料一到她家,就被她的艺术才情惊艳再三。她家的园林是日本式的,一石一木、一花一草都见匠心,一问,是她做的。屋内挂著几幅画作,透著灵韵,一问,也是她做的。二楼书架上摆著几个造型奇特、色泽美观的陶器,我妻子看了想要,便问她何处购买,旁边人说是蒋平做的。佛龛上供著一尊泥塑的菩萨像,体态婀娜,面目雍容,心想这样的作品应该与蒋平无关了,没想到旁边人说这也是蒋平的作品。返回楼下,闲看墙角窗旁,不经意地摆著几个花瓶,花草很是平凡,似乎是从山野里随意采集而来,但摆得极有格调,又有周围艺术氛围的烘托,竟让人觉得情致非凡。再看餐桌上主人夫妇已摆满一桌美食,从盘子到菜肴都象是艺术品一般,其中一盘纯属素菜的白菜帮子也做得丰肌玉骨,让人不忍下箸。

陈家客厅的墙上挂著一幅摄影作品。白墙灰瓦的民居高低参差,映在清水塘中,地上的真而梦幻,水里的梦幻而真,一看就是今春刚去过的徽州宏村,我们夫妇也是拍了又拍。但这张照片里多了两床棉被,一红一绿,靠墙而挂,水里的倒影则是梦幻里的梦幻,瑟瑟红,瑟瑟绿,以动写静,把整幅画面反衬得美不可言。妻子说没想到两床农家被子能拍出这样效果,我们怎么就没注意到。我以为这肯定又是蒋平的作品,一追问,才知道是陈履碚所摄。众人夸他拍得好,他说这登不了大雅之堂,一语带过,拿出一位摄影家朋友出版的摄影作品集请大家欣赏。我发现,从不喝酒的陈履碚在欣赏美的时候如饮醇醪,两眼放光,话也明显变多。不谈摄影了,表情和眼神就又回到了从容、恬淡和宁静。我想这大概不只是因为他的个性和学养,还应该受益于他在藏传密宗上的多年修为。



那天晚上在陈家的小聚直到半夜,然后去韩家过夜。韩恕一让太太吴苹开车先走,他自己坐在我的驾座旁带路。山上风大树摇,雾气弥漫,云团一大块一大块扑过来。结果,韩恕一带错了路,吴苹自己也迷失了路径。仅仅五分钟路程,两辆车都走了十多分钟。

韩家建在山崖上,从上到下有九十多个台阶。夫妇俩很好客,自己住楼上,整个楼下都是留给客人的。我在舒适的房间睡到凌晨时分,而后就睡不著了,索性坐在楼下的客厅里,透过临海的海湾窗看风景。窗外雾已散去,天色凄清,远隔海湾的旧金山市区灯火依稀,金门桥渐渐露出了轮廓。我思绪纷纭,想起韩恕一所讲述的家族往事,又想起我小时候虚构的那些揪斗地主老财的小说,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睡不著觉了。

我和韩恕一都是山西人。大概就因为三面环山一面黄河的原因吧,处在封闭环境的山西人远游的少,不知从什么年月起,异地相逢的山西人一见面就想起两句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韩恕一在旅途上与我初次相遇时,同样把这两句以洪亮的嗓门笑说了一遍。他十二岁离开家乡,但乡音仍然很重,乡情溢于言表。同团有人说他父亲是阎锡山手下,我马上就想到一架飞往台湾的飞机或者是一辆开往香港的油轮,穿著绫罗绸缎的少年人韩恕一坐在其中。两天后在黄山游览,他忽然说起少年时的经历,其中一些片段让我怔在山道上作声不得。他说十岁那年,祖父在土改运动中被当地农民活活打死,是他把祖父埋葬在荒草萋萋的山坡上。母亲被吊起来打了一天,遍体鳞伤,鲜血淋淋,邻居家送来豆腐,切作小片,贴在她身上压烧降温,结果都变成了紫黑色的豆腐乾。如果不是他父亲昔年的一个学生巧做安排,使他和母亲从太行山上的一条羊肠小道逃离出来,然后数千里辗转,终于与台湾的父亲得以重聚,那么他和母亲的命运都可怕到难以想像。

像韩恕一所经历的悲惨故事,我从小就不知道听了多少。老师讲得声泪俱下,我听得怒火中烧,但那都是地主老财剥削欺压农民的故事,或者是「蒋匪」「阎匪」屠杀革命烈士的故事。后来随著中国的开放,得知不少共产革命的残酷,却毕竟没了童年少年的强烈感觉,况且与说故事的相距遥远。韩恕一人在眼前,现身说法,他的家庭又正是我从前因为听被压迫故事而恨得咬牙的地主老财,他的父亲是阎锡山忠心耿耿的部下,他本人说起阎锡山也不无感情,因此他的故事让我深感震撼。

数学家桂龙听我的讲座听了好几年,从没听他说过家中旧事。我父亲患肝癌匆匆离去,使我很长时间都无法接受。桂龙安慰我说:「跟我相比,你是很幸运的,我从来不记得跟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他父亲叫桂银平,原是胡宗南手下的副参谋长,一九四九年成了大陆关押的战犯。当他父亲辞别他们母子的时候,母亲还不到三十岁,而他只有两个月大。此后二十来年岁月,他随母亲在台湾长大,陪伴他们母子的还有父亲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的父亲都是身著戎装,英气勃勃,其中一张始终挂在母亲的床头。被关押的父亲毫无音讯,母亲的生活形同守寡,桂龙从小就梦想着为母亲找回父亲。七○年代,在美国柏克莱大学留学的桂龙多次向美国政府和中国政府发去信件,打探父亲下落,但毫无音讯。有一天他打开信箱,发现广告纸里夹著一封很粗糙的牛皮信封,信封的左上角赫然写著中国地址。他双手哆嗦著打开信,一张照片滑落下来。那上边被作为战犯拍摄的人衰老憔悴,与他母亲床头的照片迥然不同,但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他父亲。而且,他一下子就猜出来围在这战犯脖子上的围巾肯定是他母亲织成的,那是他父母仓促分手时的唯一信物。他母亲编织这条后来常常提起的围巾只用了一个月,却以比半个世纪还要漫长的时间,在痛苦和期待中编织著与丈夫团聚的梦想。

我想也许我从电影纪录片中见过桂龙的父亲。文革时代的电影故事片很少,看来看去只有那么几部,要么是打日本鬼子的,要么是打蒋匪的。纪录片通常是表现莺歌燕舞的国内形势,其中让我很难忘记的是每年国庆节都要播放的一幕──一群穿著囚衣的蒋匪战犯出现在画面上,以体现共产党的宽大政策。在所有纪录片中,这大概是让少年人最为兴奋的一幕,我曾经为此写过一篇要上交老师的日记,并且因为老师的表扬而定格在记忆之中。日记大意是说,我去过好多次革命烈士陵园,好多次对著故事片里的蒋匪咬牙切齿,唯独纪录片中的蒋匪才是货真价实的蒋匪,他们是罪有应得,不杀他们是人民政府的伟大,永远把他们关在监狱里吧!

许多从中国大陆来的人跟从台湾来的人,常常会开同样一个玩笑。大陆来的说当年一心想着解放台湾,拯救水深火热的台湾人民,台湾来的便哈哈大笑,说他们当年接受的政治教育一模一样。台湾来的说当年要杀猪拔毛,消灭共匪,光复大陆,大陆来的就大笑一场,感叹说彼此彼此,只是要消灭的敌人不一样。其实,要说当年两岸的政治宣传,还有太多惊人的相似。诸如敌人是怎样杀人如麻,毫无人性,我方是如何体恤百姓,战果辉煌,给予中、小学生的教育不是理解和宽恕,而是鲜血和仇恨。如果不是因为二十世纪的世界变化迅猛,如果两岸的军事力量势均力敌,不知会有多少从小接受了仇恨教育的人会淌倒在血泊之中。



认识胡为美也是由于一次文学讲座。她是北加州华人作家协会的会长,邀我来讲李白、杜甫,之后又呼朋唤友,在硅谷组织了一个文学班,每周由我讲座一次。她朋友说她从前是台湾大学的校花,我见她时她也就四十来岁,细眉长目,白皙漂亮,一副江南秀女的模样,又是个常写文章的才女,我因此料定她出自书香世家。后来大家聚会,才有人说她是胡宗南的女儿。我一听,遥远的炮声就响起来了,想到黄河边上在胡宗南的炮弹下四处奔逃的孩子,其中一个就是童年时代的父亲。那时黄河以南是胡宗南治下的陕西,以北则是日本人沦陷下的山西南部,父亲生活的葫芦庄属于山西这边,紧邻黄河。虽然父亲曾经说过胡宗南的炮弹有多么可怕,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对胡宗南心生憎恨,因为不管怎么说,他的炮弹是冲著日本人打来的。后来读中学,课文中有一篇〈保卫延安〉,由此得知胡宗南的部队曾经进攻延安,意图把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剿灭,从此便好像要与胡宗南不共戴天。想想看,那时候毛主席、党中央和根据地延安在少年人的心目中何等神圣,而胡宗南竟然带著大军烽尘滚滚而来,地上大炮,天上飞机,铺天盖地地轰炸。六○年代长大的大陆中国人,大概没几个不知道胡宗南。

胡为美的丈夫是IBM的工程师,话不很多,笑咪咪的,一看就是那种站在妻子旁边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满足的丈夫。我和妻子几次与他们共餐,其中一次是在加州十七英里黄金海岸。那次是同去参加夏令营,第二天天色朦胧的黎明时分我们在十七里黄金海岸相遇了,沿著海边走了很久。之后不久,胡为美随夫婿常驻北京,我几次回国都曾与她约好见面,最终都因为行程匆忙,未得一见。

一九九七年冬,我和妻子陪母亲回到她十一岁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的重庆,母亲的最大心愿是到外公的坟墓上祭奠一下,第二个心愿是寻找她小时候的两个朋友。四十多年前,外公在嘉陵江边被枪杀,后来政府承认重庆镇反扩大化,而这所谓的「扩大化」,便不知把多少条人命扩了进去。母亲不仅从此失去了父亲,而且因为父亲有所谓历史问题就不得不失去许多人生机会。我们陪母亲在重庆姨y住了两、三天,其中有大半日是在寻找外公的坟墓,我们在漫山遍野的荆棘荒草中几乎翻遍了断碑残砖,最后只能撮一把黄土,烧一烧纸钱。下山后,眼看着母亲一脸悲伤,怎么也驱散不去,我便立刻带著她去厂里的人事部门,又四处走访厂里的老人,恨不能马上查出她小时候的两个朋友,然而一无所获。母亲手里一直攥著两张照片,攥得照片发热。这是两张四十多年来始终珍藏的照片,各有一个小女孩,都是天真无邪的笑脸笑眼,母亲却不知她们人在何方,命运如何。我想对母亲说,别找了,从前的有钱人都是革命的对象,她们只怕也是命运多舛,但我说不出口。走出工厂的时候,母亲说外公的罪名是给国民党军队生产军用棉被,当年,胡宗南军队还曾驻扎在工厂里。

黄河边长大的父亲说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胡宗南的炮弹,长江边长大的母亲忘不了驻扎在工厂里的胡宗南军队,而我在美国西海岸与胡宗南的女儿有缘相识。有一次在电话上想跟胡为美说说这缘分,最终还是觉得未免沉重,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桩事。我说,报纸上说大陆某地有个人冒充胡宗南的女儿到处行骗,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胡为美说知道,淡淡的两声笑,便转了话题。我想如今生活在北京的胡为美,不必掩藏也掩藏不住她是胡宗南的女儿。那些曾经像我小时候一样提起胡宗南就有些咬牙切齿的大陆人,而今说起胡宗南来,大概也会产生几许历史的荒诞感。

有一天在朋友家聚会,起初只知道来客中有位共产党将军的儿子,因他说起国共内战的某次战役,另一来客说他父亲也参与过这次战役,结果发现两人的父亲都是指挥这次战役的将军,但一个是共产党,一个是国民党。我正担心他们俩陷入尴尬,没想到他们嚷嚷著要为两代人的缘分浮一大白。于是想起了明朝人杨慎的词〈临江仙〉。杨慎算不得一流大诗人,但这首词不得了,广为人知,因为它就放在《三国演义》的开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是非成败转头空」,即使是死亡数十万、数百万人、上千万人的战争。当然,这不是身陷战争疯狂或遭遇过战争苦难之人的一「转头」,而是战争的血腥远远过去了,后人可以说一声「转头空」,可以「都付笑谈中」。在旧金山湾区我见到国民党军政要人后代的时候,尤其是与他们把酒聊天的时候,很自然也会有这种感觉。除了前边提到的一些朋友,其余像左宗棠的曾孙女、冯玉祥的外孙女、傅作义的外孙女等,都因为听我的文化讲座而成为熟人。在胡纪团家上课之前,碰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跟她儿子一起玩耍,一问才知道他是蒋介石的曾孙子、蒋孝勇的儿子蒋友青。不久前看见杂志上的蒋友青一幅帅相,便想起他幼儿时的瘦弱单薄,连当时看到他的感慨都涌到心头。在史丹佛大学中文系,也碰到过几个王孙,但他们往往说不清楚祖先有何功名,甚至说不出名字。倒是有一个白人学生把他女朋友的祖先说得很清楚──「我女朋友是袁世凯第九个老婆的曾孙女。」

天大的仇恨一旦成为遥远的过去,后人不必跟谁计较过去,更不必想着找谁复仇。从这个意义来看「是非成败转头空」,应该说是很有道理吧!然而,如果说「空」是一种不加思考的健忘,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人命都没有让后人明白其中的教训究竟是什么,那就非但愚蠢而且可怕了。国共内战前后长达二十多年,把世界上最多的国家整个卷入长期内战,论为时之久,死亡之多,可以说是近现代世界历史中规模最大一场内战。而战争过后长达四十年的两岸隔绝,尤其是大陆文革时代对国民党家属的株连九族,论战后的残酷和惨痛在近现代世界历史中也是无过其右。

我始终觉得,近现代史上中国人最值得思考的历史悲剧是持续近百年的自相残杀,尤其是国共内战和十年文革,但很少有人思考一下究竟是为什么。与这种悲剧过后的麻木和健忘恰恰相反的是身在其中时的残酷和极端。中国人素来是两极思维,把好人与坏人的判别一刀切开,非黑即白,非是即错,非善即恶,不是君子就是小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是朋党就是贼党。看起来是无时无刻不讲道德,但道德评判往往两极,而且与哥们义气、党派政治搅和在一起。讲道德是非就不管人性,讲哥们义气就不论道德是非,讲党派政治就不顾哥们义气。于是,一切大是大非、大善大恶都以党派来区别。无论你是什么人,不管你个性如何、品德如何,更不管你有何爱好,有何才能,只要你非我同党,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更为可怕的是,血缘都无法逃逸在两极思维、两极道德、两极政治之外。你只要与贼党匪党有血缘关系,那你就不是好东西,上不放过你死去的祖宗,下不放过你还在娘胎里的子孙。

读历史书读到株连九族就恻然悚然,而国共之争的惨烈和文革十年的浩劫与这样的历史实在是颇有渊源。现在的大陆人厌倦了政治,忙著赚钱,台湾却有不少人慷慨激烈地卷入所谓蓝绿之争,以是绿是蓝判断是非,以本土外省分辨敌我,更有甚者已闹到迹近疯狂神智不清的地步,岂不哀哉!


(寄自加州)

2008-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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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0 07:58:3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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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片


                              【北岛】

   帕格尼尼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音乐将以一种特殊的物质形式得以保存复制流传,并在流传中出现问题:大约在他身后两百年,几个中国青年人为此有过一场血腥的斗殴……

六○年代初,父亲花了四百多元人民币,买来牡丹牌收音机和电唱机。尤其那台电唱机,无疑集当时高科技之大成:四种速度选择、自动停放及速度检测调节系统。在我的想象中,音乐是从红红绿绿的指示灯中流出来的,淹没了我们,生活变得透明,好像住在玻璃房子中。

要说父亲并不怎么懂音乐,这件事多少反应了他性格中的浪漫成分和对现代技术的迷恋,与一个阴郁的时代形成强烈反差──那时候人正挨饿,忙著糊口,闲著的耳朵显得多余。父亲还买来几张唱片,其中有史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记得刚刚安装好收音机和电唱机,父母在《蓝色多瑙河》伴奏下跳起舞来,让我著实吃了一惊。

《蓝色多瑙河》是一张三十三转小唱片,在以多瑙河畔为背景的蓝色封套上印著俄文,估计是苏联某交响乐队演奏的。这就是我西方古典音乐的启蒙教育,像孩子尝到的头一块糖。直到多年后我去了维也纳,被史特劳斯圆舞曲以及奥地利甜食倒了胃。

「文化革命」来了。不知怎么回事,那场风暴总让我想到黑色唱片。时代不同了,这回轮到嘴巴闲著,耳朵竖了起来。我把刺耳的高音喇叭关在窗外,调低音量,放上我喜欢的唱片。

一九六九年年初,比我高一级的中学同学大理把《蓝色多瑙河》借走,带到他落户的内蒙古大青山脚下的河套地区。同年秋天,我去中蒙边界的建设兵团看我弟弟。回京途中在土左旗下火车,拜访大理及其它同学,在村里住了两天。他们与夕阳同归,肩扛锄头,腰扎草绳,一片欢声笑语。回到知青点,大理先放上《蓝色多瑙河》。这奥匈帝国王公贵族社交的优雅旋律,与呛人的炊烟一起在中国北方农舍的房梁上缠绕。多年后,大理迁回北京,那张唱片不知去向。

记忆中的第二张是柴可夫斯基《意大利随想曲》,哥伦比亚公司七十八转黑色胶木唱片。七○年代初,我和一凡、康成等人常在我家聚会,如同围住火堆用背部抗拒寒风。在这书籍与音乐构筑的沙龙中,有偷尝禁果的喜悦,有女人带来的浪漫事件,那是我们写作的开始,每个人既是作者又是读者兼评论家。那些早期作品,无疑浸染著重复了千百次的音乐。

那是一种仪式:拉上厚重的窗帘,斟满酒杯,点燃香菸,让音乐带我们突破夜的重围,向远方行进。由于听得遍数太多,唱针先要穿过尘世般喧闹的噪音区再进入辉煌的主题。短促的停顿。康成用手势加强语气,开始阐释第二乐章:「黎明时分,一小队旅游者穿过古罗马的废墟……」夜深了,曲终人不散,东倒西歪睡去,而唱针在乐曲结尾处兹啦兹啦地不停滑动。

一凡在家洗照片,红灯及曝光被误以为特务信号,引来警察搜查,倒霉的是所有唱片被没收,包括《意大利随想曲》。那小队旅行者进入暗夜般的档案,永世不得翻身。

第三张是帕格尼尼第四小提琴协奏曲。这张三十三转密纹的德意志唱片公司的唱片,是我姑父出国演出时带回来的。他一直在中央乐团吹长笛,直到前几年退休。

一说起那次在欧洲巡回演出的经历,他不禁手舞足蹈。特别是中国古装戏法把维也纳镇了:魔术师先从长袍马褂变出一舞台的火盆鸽子鲜花彩带,最后灵机一动,翻了个跟斗,把闲置在一边的京戏大鼓给变了出来。静默片刻,全场掌声雷动。而这段趣闻,由于叙述与联想的错位,让我把帕格尼尼的唱片跟中国古装戏法连在一起,好像也是魔术的一部分。

文革期间他下干校,那几张好唱片总让我惦记,自然包括这张帕格尼尼,特别是封套上标明的立体声让人肃然起敬,那时谁家也没有立体声设备。毫无疑问,单声道的音响造就了单声道的耳朵,而单声道的耳朵又构成我们独特的倾听世界的方式。每次借这张唱片,姑父总是狐疑地盯著我,最后再叮嘱一遍:千万不要转借。

记得头一次试听,大家被帕格尼尼的激情弄得有点儿晕旋。正自学德文的康成,逐字逐句把唱片封套的文字说明翻译过来。当那奔放激昂的主旋律再次响起,他挥著手臂,好像在指挥小提琴家及其乐队。「多像一只风中的鸟,冲向天空,爬升到新的高度,又掉下来,但它多么不屈不挠,向上,再向上……」

在我们沙龙,一切财产属于大家,不存在什么转借不转借的问题。顺理成章,这张唱片让康成装进书包,骑车带回家去了。

一天早上我来到月坛北街的铁道部宿舍。我突然发现,在康成和他弟弟住在二层楼的小屋窗口,有警察的身影晃动。出事了,我头上冒汗脊背发冷。我马上通知一凡和其它朋友,商量对策。而我们的第一反应是书信文字出了问题,各种假设与对策应运而生。那是一九七五年的初夏,那一天显得如此漫长。

傍晚时分,康成戴著个大口罩神秘地出现在我家。

原来这一切与帕格尼尼有关。师大女附中某某的男朋友某某是个干部子弟,在他们沙龙也流传著同样一张唱片,有一天突然不见了。他们听说某某在康成家见过,断言就是他偷走的。他们一大早手持凶器找上门来。康成的奶奶开门,他们推开老太太冲进房间时,哥儿俩正在昏睡。先是酱油瓶醋瓶横飞,然后短兵相接。由于「小脚侦缉队」及时报案,警察赶到现场,不管青红皂白先把人拘了再说。帕格尼尼毕竟不是反革命首领,那几个人因「扰乱治安」被关了几天,写检查了事。

帕格尼尼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音乐将以一种特殊的物质形式得以保存复制流传,并在流传中出现问题:大约在他身后两百年,几个中国青年人为此有过一场血腥的斗殴。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两张完全一样的唱片是通过何种渠道进入密封的中国的,又是如何在两个地下沙龙搅动青春热血,最终交汇在一起。这肯定与魔术有关。

(北岛 寄自加州)

2008-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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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发表于 2008-4-25 19:26:29 | 只看该作者

re:泰戈尔的文学圣殿——《泰戈尔文集...

泰戈尔的文学圣殿

——《泰戈尔文集》序   刘湛秋

依稀觉得刘湛秋这名字有点眼熟,后来一查,居然有故事的. 再怎么样也算是顾城的粉丝,队不能站错,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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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5 20:31:09 | 只看该作者

re:...

                               大女人vs.小男人

                                  【刘墉】


一个男人如果家里有女儿,太太又跟女儿结党,就算七尺汉子,也不能不低头……

「她卡住老公的脖子,象是老鹰捉小鸡,好酷好酷!」「她好可爱哟!我好崇拜她啊!」

在电梯里听见几个女人聊天,先以为是家庭暴力,再听,原来是讲前一天的马英九台中造势晚会。

当天虽然是情人节,周美青仍然在下班之后,穿著朴素的牛仔裤,一人坐高铁到台中,参加老公的竞选活动。

致词时她非但没有吹捧自己的老公,还「爆料」说马英九不是个会关心体贴别人的人,人情世故不周到,但是他正直、善良、忠厚、温和、认真、负责,感谢大家对马英九的支持与宽容。说完,手一伸,抓著老公的脖子往下压,给大家深深一鞠躬。

周美青这下子,真不知打动多少人的心,尤其女生,接连好几天,总听见女人们赞美,好像十分羡慕周美青罩得住。更关键的词是:「瞧!马英九在太太面前好乖哟!可见他是好丈夫。」



隔不久,马英九当选了,大家争议周美青是不是应该辞掉工作,专心作「总统夫人」,谈话节目甚至以此辩论,有人终于憋不住,问马英九会不会建议周美青辞职。

马英九一笑,说:「我有几个胆子啊!」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非但四两拨千金,而且又是一片叫好──尤其女生。



女人哪里!天生不是爱扮小女生,窝在爸爸和丈夫怀里当「女儿」撒娇,就是爱作大女人,掌一家的大权,把每个人全当作她辖区的小民:

「你只要乖乖听老娘话,有吃有喝,少不了你的!要是敢不乖,小心老娘收拾你!」

大导演李安的太太林惠嘉不也这样吗?

李安赋闲在家六年,她外出工作养老公。就算李安成了大名,当媒体问她,李安会不会干涉她回台湾投票,林惠嘉也一笑:「他有几个胆子啊?」还转头问记者:「你要借给他吗?」



许多在外面雄奇跋扈的人物,背后都有这么一位「老板」。

我有个大法官的朋友,就动不动把事情推给他家「老板」,说只有老板能作主。

他太太也不客气,笑道:「他不乖,可以啊!他有色盲,我明天就给他买套紫色的西装,叫他穿出去!」

还有一位报社的主编,据说在办公室听见他用力翻报纸的声音,员工都会心跳加速。可是有一天朋友聚餐,他太太指著老公说:「这家伙特爱吃冰淇淋,我常对他说『你在家乖乖,我给你买冰淇淋。』」

那神气的老公居然像小绵羊似地,在旁边猛点头。



其实「大女人」常是被「小男人」造就的,也可以说男人很可能都有恋母情结,一不小心就把太太当成了妈。那太太则顺势升级,真成了妈。

我就听个女人说过,她跟她男朋友认识了好一阵子,都「不来电」,直到有一天,吃东西,原先坐在她旁边的男生突然一溜,从沙发溜到地板上,像个小孩一样吃茶几上的东西。

就这么一个动作,她突然爱上他了,觉得他需要她的疼爱,这辈子需要她照顾。



有位美国的医生球友,开了好几家医院,真可以说是月入斗金。有一天,他打球的表现不佳,说前一天几乎没睡,因为半夜有个病人割伤了手,急诊动手术。

「我回家都早上五点了,不过赚了不少钱。」老球友说:「平时病人都把钱交给挂号小姐,我几乎没碰过钱,但是今天只有我在,自己收钱,感觉好不一样。」说到这儿,他脸上突然泛出甜甜的笑:「而且当我回家,看老婆醒过来,告诉她忙了一夜,然后把钱交给她的时候,我有一种好快乐的感觉,好像小时候拿了一百分的成绩单,交给……」

下面他没说,想当然是──「妈妈」。



看凤凰卫视的《鲁豫有约》,访问大陆的名作家刘震云。

鲁豫问刘:家里的钱都由谁管?

刘震云说:「我哪里儿敢问?」又摇摇头,笑道:「最麻烦的是,我一直搞不清楚太太跟女儿,到底谁是领导。」

场上观众全笑了,我和太太也笑了。我们心知肚明,一个男人如果家里有女儿,太太又跟女儿结党,就算七尺汉子,也不能不低头。

不过有个好处,就是这样的男人被磨久了,自然修得「刚柔并济」,又因为在家里形同废物,省了心也省了力,「充电」之后,出去特别有精神。

所以说怕老婆的男人会发。



自从女儿上高中,我在家就多了个领导,常见她和妈妈咬耳朵,而且一个属龙,一个属虎,我则成了惶悚之牛。

最近三人同游佛州的「环球影城」,往年都由我带著玩,今年女儿大了,全听她的,我也乐得省心。只见小丫头一边看地图,自言自语,一边带左带右。我已经跟得脚酸了,却发现她不断重复旧的路线。

「你在绕路。迷路了,对不对?」我抱怨:「我都口渴了。」

「胡说!」小丫头居然一瞪眼:「我是带你多逛逛,你不是胆固醇高吗?需要多走一点路。」

走著走著,小丫头突然停下,指著旁边的「贩卖站」,板著脸对我说:「要吃什么?喝什么?快说!我给你买!」

我要了一个霜淇淋,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吃。

太太跟女儿不吃,却站在前面盯著我看,两个大大的黑影和四只亮亮的眼睛,压力好大!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缩小了,成为家里的老么。

(寄自纽约)

2008-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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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9:04:09 | 只看该作者

re:...

                                 一人旅行时

                                  【张让】


我曾「独自」旅行过,三天。

第一次放单旅行,是离家到美国念书。出门的感觉真好,忽然四周溢满了光,空间一直一直放出去,我就在那圆心。然而在我的定义里,那并非真旅行,只是把自己从一个地方运输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我所谓的旅行,是为旅行而旅行。在这大家竞相东奔西跑的年代,旅行早已不稀奇,包括单人旅行。但我还没经验过,不免梦想什么时候试试。



旅行要来去由心,最好是自己开车。徒步旅行才是真自由,不过脚程毕竟有限。

二○○六年九月我到上海开会,顺便就近游历一番。因我是洋包子第一次「登陆」中国大陆,停留时间又短,在上海做事的老友建议我包车,花点钱省时省心,一切他会为我安排。于是上海的会开完,我到十年不见的老友家过夜,晚餐间小聊一下,之后还打了一阵生疏已久的乒乓球,便休兵上楼,准备未来几天的苏杭独游。当晚梦到一个可怕的女人挥舞大屠刀追杀我──是那种我不时便会来上一次的惊魂梦。在惊悸中醒来。

第二早把恶梦说给朋友听,不免招他取笑。不久,宋司机开著黑色美国轿车到了门口。她替我把小行李箱放进车箱,我上了后座,便像个要人让宋司机载著跑了。

这应是最接近自己开车旅行的方式了。



车在沪杭高速公路上跑。阴雨,景物一片灰。

我坐在后座如大爷,很不习惯。用心又不经心地凭窗看景,一切都从没见过,又有点熟悉。高速公路上简体字的绿色标志,有时用词带点文言气(真该抄下来的),念起来别扭,语意又不太清楚,我便在心里这样那样加以改写。路边一面面彩色大招牌迎面飞来,广告黄酒、新开发的高级住宅区、古镇(真多,简直几步就一个),等等。开阔的田野和渠道,田间的鹭鸶和稻草人,低迷的天。一丛丛如巨岩竖立正在兴建的庞大公寓建筑群,以及,靛蓝瓷砖迷你阁楼再加上飞檐、土气洋气兼稚气如童话屋站在田野间的只只独栋小楼……(常恨不能停车摄影记录)。我眼光游动扫视,并不刻意看这看那,只像门窗任景物送将进来。同时,心里有个声音说:「所以这就是书里的古老中国?所以这就是极力追赶建设的新中国!」

不是载欣载奔,无所谓失望,也不能说漠然无感,而是有点超然的好奇和关切。在陌生和似曾相识间,无法为自己的感觉定位。旧时想象错置当前现实,二手知识干扰第一印象,时空重迭失焦,他乡与故乡混淆,结果是不确知身在何处,只能说:「噢,就是这样?」

雨势越大了,四下一片茫然。宋司机没开雨刷慢慢前进,回头笑问我慢没关系吧。我自己开车不在乎车身髒,但视野一定要清明。我告诉她慢无所谓,但最好把雨刷打开。她开了雨刷,不久又关了,后来我得再提醒她好几次。有人就是不爱开雨刷,完全不在乎挡风玻璃上越来越浓的水气,这样的人好像不少。

渐渐景物似乎只是重复,我便和宋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将起来。等三天旅程结束,她和我已经情同老友,可以勾肩搭背了。也就是,她对我所知甚少,而我几乎挖清了她的底细。



杭州一天,苏州一天,以及附近古镇,大致这样。此外无备而来。

宋司机知道怎么到杭州,但不知怎么到西湖,没有参考地图的概念,当然也就没准备地图。我带了朋友的小本地图,但没什么帮助。她自有属于女人的法宝:满面笑容张嘴问。于是在市区路上问了好几个面色冷淡但起码开口回答的私家车司机后,我们找到了离湖不近的旅馆。

还是阴雨,水面灰茫茫。许多垂柳,一大片晶莹带水的荷,一道又一道堤,偶尔一艘游舫。游人稀落,我独自沿岸游逛。

这就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西湖?好似唯恐游客愚钝,湖边三步一标五步一牌,都是直取自宋词的景名。我肚里原本有限的一点诗词,这时给那些标志赶得一干二净了。爱看就看,不爱看就不看,何须这些断词残句在一旁亦步亦趋指点江山!我胡乱走了半圈,榨不出半丝雅兴,上车直奔岳王庙。

在杭州的时间全花在了西湖边,在西湖的时间多花在了岳王庙里。

动荡的年代,忠奸对立而正邪不明的年代。有一男子,上马可以杀敌,下马可以作诗:「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我洗澡时常放声唱的。这塑像就是他了,果然英武。摄影留念。

怎能把怒发和词里用滥了的凭栏并立?盛怒之下怎么凭栏?凭栏是长襟飘飘,是书生无力,是为爱销魂,是触景伤情,是最多情无奈的姿态。无事莫凭栏。多愁善感者凭栏,优柔寡断者凭栏,而八千里路云和月,恨不能一脚踢倒长城的武将,也来凭栏?

(当我凭栏独立湖畔,脑中空空只有一个念头:我纽泽西家附近的马纳斯关蓄水湖比这漂亮多了。而且空旷少人,没有唠叨的标志,也没有千年文化的包袱。)

而这恨不能饮胡血食虏肉的男子提笔还可以龙飞凤舞──那笔雄健劲秀的书法,胜过任何西湖景致!我只能赞叹:这才是真男子!买了两本书法拓印,把岳飞带回家。我一路「欣赏」,一路与这种绣花山水似的江南园林美学,和其中所透露的中国文化的功利世俗心态生气……

到苏州前先游了古镇同里。推拒了不断来拉生意的三轮车,慢步一条条街走过。

同是水城,威尼斯的美是钱堆起来的,美得豪华,美得尊严,美得理直气壮。同里的美是安静的,不声张,不雕琢,素朴的小民风味,有点失意和残破,像许多江南古城。我照了许多黑白数码相片。特别留意那些饼干薄似的黑瓦,密密重迭,和欧洲厚实的红瓦多不同。但一样有晾在屋外迎风飘动的衣服,许多白色内衣。

近黄昏到苏州,第二早游拙政园。买票时一个年轻导游来拉客,我先拒后迎,一反平常雇了。这下真有人在一旁啰嗦不绝:这里开门见山,就是那句成语的出处;这间是会客厅,讲假话的地方;这间是内厅,讲真话的地方;这桥就是黛玉葬花的那座桥;这石子铺的是蝙蝠图案,取福的意思;这四季亭四面风景都不同……

我很快后悔雇了导游。懊恼有人在身旁唠叨碍事,也不喜欢他一脸俗气,最主要在讨厌这些园林。之前我已见过朱家角的课植园、同里的退思园,这四大园林之首的拙政园是第三座。面对那些曲径回廊亭台楼阁假山假水,毫无赞叹,只觉造作、拥挤、气闷。这精心设计的「自然」,如同裹了小脚的山水,供在桌上的奇石,透露出一种小鼻子小眼睛自鸣得意的姿态。行前我已知大约不会喜欢,现在只想逃。尤其所有图案和布局,寓意无不在长命富贵多子多孙,原来诗情画意背后是这样俗不可耐。难怪中国人一到过年,开口便恭喜发财。想《红楼梦》里大观园初成,贾宝玉做导游,每到一景便为贾政吟诗赋景,真可怜他。

我一路「欣赏」,一路与这种绣花山水似的江南园林美学,和其中所透露的中国文化的功利世俗心态生气──如果美的出发点是功利,还能「美」到哪里去?根本就是虚伪、丑恶!我写〈也是我家后院〉时,提到中国花园精心摆置木石有如家具,「卑恭谄媚露出奴气」,还没实地见识过园林。那时似乎故意语出惊人,其实一点也不,只是有点自知之明。这时见了果然,一点也不错。

越看越烦,兴致大坏,出来见到宋司机如见亲人。懒得再多游历,提前回上海。

想看看上海弄堂和北京胡同、台湾巷子的差别,回到上海,便先请弄堂出身的宋司机带我去看。先看了几条窄小破烂的老弄堂,还看了一处高级的新弄堂。剩下一点时间,让宋司机带我到时髦的新天地去。

开会期间和朋友来过这区,在别致的「透明思考」喝茶听音乐。这时我找了家咖啡馆(特地避开星巴克),在角落坐下,拿出数码相机,边喝咖啡边删除坏相片。但凡照了相,我都尽快找机会做这第一步的剔除工作,尽可能心狠手辣。

收起相机,再随意翻阅特地带在身边的书:宗白华的《美学散步》和木心的几本散文集。在杭州时,旅馆不远便是东华书店,我去了两趟,乱抓了几大叠书,手边的宗白华和木心便是那时买的。咖啡馆里有不少外国人,也就是,白人,西装头发整齐,看样子都是商界人。当然,大多数是年轻的中国人。我边看书边看人,脑袋里分析整合的部分一下子叮叮当当热闹起来,忽然兴致回来了,有了独人旅行优哉游哉的乐趣。

是因为身在咖啡馆吗?(我闻得到自己那小市民的气味了。)是因为喜欢所看的书吗?也许都有,然症结应在不必和景物游人时间对抗。不过老实说,我宁可有B和友筝在一旁打闹分心。自己逛不知为什么格外挑剔,很容易就觉得烦躁厌倦。当然,那几天里,少不了宋司机。相对拙政园导游的滑,宋司机显得有点钝。三天两夜相处下来,我们熟到我几乎可以口无遮拦,甚至当面打趣她了。

两夜我都邀她一起晚餐。边吃边聊,多是我问她答,我张大了耳朵听,跟著眼睛和嘴巴也张大了──赫,竟有这样人物!我爱青菜,她爱肉。我爱看书,她爱打牌看电视。我爱走路,她爱睡觉。我对大事小事相干不相干一概好奇,而她一概兴趣缺缺。她对大事无知,但对米价肉价油价房价十分清楚。──我从没和这样一个志趣「不投」的人朝夕相处过,不时便「刮目相看」,简直看呆了。

宋司机长得厚实大块(还是刚吃减肥药瘦了一圈的成果),又一头男性短发和打扮,嗓音也沉,可说女人气淡薄。她一周开三天车,经营旧车生意的老公买菜做菜洗衣,她几乎不用做家事。她出远门跑车时,他便早晚在手机上给她留信,如:「亲爱的老婆,你在外面跑生意实在太辛苦了,你照顾自己,不要太累了。我很想你,在这里抱你吻你……」之类。我知道,因为吃饭时她把那些简讯都给我看了,我只是没能逐字逐句记全(可惜没做笔记)。后来回上海市区需要换上海市区牌照的车,换车时我见到了她老公(老实样,不像那种会写「肉麻」情书的男人),笑和他说他老婆很宝贝,他郑重说:「她很能吃苦。」

离杭州前,二度上东华书店。宋司机主动陪我,帮我提书。我要她顺便挑本小说送她,便上楼去了。不久抓了几叠回到楼下,散文、小说、论述、画册都有,包括《走过西湖》和《水墨苏州》,她却手上空空。我替她挑了本苏童改写的「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她没听过那故事),她拚命推拒,毕竟没送成。后来她便改口叫我张老师。也许因我不只劝她读书,还劝她要多吃青菜多走路。亏她大度,容我卖弄「优越」。我想自己若不是个蠢人,就是个厌物。恐怕两者都是。换我应无那样雅量。

第三天黄昏,她把我送到了朋友家门口,帮我把行李拿进屋,我把厚厚的信封递到她手里,她连连谢谢,说:「以后到了上海再来找我。」我说好,她便开车走了。

我的独人旅行,其实应该叫「和宋司机一起旅行」。

(寄自新泽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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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9:16:4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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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里
 
                                 【龙应台】

我们决定搭火车。从广州到衡阳,这五百二十一公里的铁轨,是一九四九年父母颠沛南下的路途。那时父亲刚满三十,母亲只有二十三岁。虽说是兵荒马乱,他们有得是青春力气。火车再怎么高,他们爬得上去。人群再怎么挤,他们站得起来。就是只有一只脚沾著踏板,一只手抓著铁杆,半个身子吊在火车外面像风筝就要断线,还能闻到那风里有香茅草的清酸甜美,还能看见土红大地绵延不尽令人想迎风高唱「山川壮丽」。

「火车突然停了,」母亲说,「车顶上趴著一堆人,有一个女的说憋不住了,无论如何要上厕所,就爬下来,她的小孩儿还留在车顶上头,让人家帮她抱一下。没想到,她一下来,车就动了。」

母亲光脚坐在地上织渔网,一边讲话,手却来来回回穿梭,片刻不停。头也不抬,她继续说,「女人就一直哭喊著追火车。那荒地里坑坑巴巴的,还有很多大石头,她边跑边摔跤,但是火车很快,一下子就看不到人了。」

「后来呢?」我坐在母亲对面帮她缠线。她噗嗤一笑,看了我一眼,说,「哪里有什么后来呢?我看那小孩子一定也活不了了,谁还能带著他逃难呢?」

「那还好你们那时还没生我,要不然,我就让你们给丢了。」十五岁的我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更用力地织起网来。透明的尼龙线极强韧,拉久了,先在手指肉上压出一道一道很深的沟来,再久一点,皮破了,血就汨汨渗出来。要缴我一学期的学费,她要打好几张跟房子一样大的渔网。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因为,他们确实把自己一岁的孩儿留在了衡阳,自己上了火车,以为,放在乡下,孩子比较安全。没有人料到,这一分手就是四十年。

此刻,她也仍旧坐在我的对面,眼睛明亮俏皮的姑娘已经八十三岁。卧舖里上层的兄弟们都睡了,剩下我在「值班」,和她继续格斗。火车的轰隆声很有节奏,摇晃著车厢,像一个大摇篮,催人入梦,但是她笔直地坐在舖上,抱著一卷白色的被褥,全身备战。

「睡吧,妈妈。」我苦苦求她。她斩钉截铁地摇头,「我要回家。」

我离开自己的舖,坐到她身边去,贴著她,说,「你躺下,我帮你盖被。」她挪开身体,保持和我的距离,客气地说,「谢谢你。我不睡。」

她一客气,我就知道,她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是个善意的陌生人了。于是我说,「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小晶。你看看我。」

她转过脸来,盯著我看,然后,极端礼貌,极端有教养地说,「我女儿不在这里。谢谢你。」

「那……至少让我把你的被子弄好,盖住你的脚,好吗?」

我坐回自己的舖上,也把被子盖住自己的膝盖,就这么和她默默对坐,在这列万般静寂的午夜火车上。

火车慢下来,显然进入一个中途站,我把窗帘微微拉开,看见窗外「韶关」两个大字。

韶关,那是南华寺所在,曹溪河畔。万历《曹溪通志》说,南朝梁武帝天监元年,公元五○二年,印度高僧智药三藏发现这里「山水回合,峰峦奇秀,叹如西天宝林山也」,于是建寺。唐朝,公元六七七年,六祖惠能来到宝林寺,在此说法三十七年,使南宗禅法大播于天下。宋开宝元年,公元九六八年,太祖赐额改名「南华禅寺」。也是在这里,文革期间,六祖惠能的金身被拖出来打断。

火车再度开动,我趴下来,把耳朵附在床垫上,可以感觉火车的轮子辗过铁轨,大地一寸一寸地震动。这五百里路,惠能曾经一步一步走过。我的父亲母亲,曾经一寸一寸走过。时光,是停留是不停留?记忆,是长的是短的?一条河里的水,是新的是旧的?每一片繁花似锦,轮回过几次?

夜虽然黑,山峦的形状却异样地笃定而清晰,星星般的灯火在无言的树丛里闪烁。蓦然有白雾似的光流泻过来,那是另外一列夜行火车,由北往南驶来,和我们在沉沉的夜色里擦身而过。

母亲坐在我对面,忽隐忽现的光,落在她苍茫的脸上。

2008-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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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楼主| 发表于 2008-5-5 20:00:0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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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悼魏东

              余 华



  4月29日,这是平常的一天,因为你的突然离去,我必将终生铭记这一天。你是这样的一个朋友,值得我,值得很多人用一生的时间来不断回忆。有些人虽然活着,可是对他们的遗忘,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不存在;你虽然辞世而去,可是你仍然活着,你会在我们的记忆里生生不息,而且历久弥新。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万寿无疆,你必然是其中的一个。

  魏东!我在写下你的名字时眼泪夺眶而出。因为你的名字在这一刻爆炸出无数往事,犹如夜空中的礼花一样绚丽多彩。你和我,十年积累起来的深厚友情在此时此刻被定格,我可以仔细回想仔细品味。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组又一组的词汇,有些词汇与你毫不相干,比如愚蠢、自私、傲慢、自得、张扬等等;可是另外一些词汇与你血肉相连,就是情义、善良、智慧、谦和、宽容、腼腆等等,这些词汇此刻在我眼前生动地组合起了你的音容笑貌。

  往事纷至沓来,带来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和很多美好的地点。我们坐在一起,有时候有很多朋友,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个,这样的时候你十分健谈。听你说话是我的享受,你智慧并且感性,你对事物的理解总是前瞻性的,所以你对大的趋势总能提前判断;你有着惊人的分析能力,既谨慎又大胆,所以你对细节问题总能洞察入微。可是当你面对一些陌生人的时候,你又是那么的腼腆,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希望别人忽视你的存在。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张扬,做事低调,就是熟悉的朋友当面赞扬你,你也会感到不好意思。你从不沽名钓誉,说话做事脚踏实地。你为人宽容,总是称赞别人的优点,而对别人的缺点从不在意。哪怕是曾经让你失望过的人,重新回来寻求帮助,你也是全力相助,你总是说:人家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你为人谦和,从不计较言词方面的输赢,也从不说出难听的话语。你讲究原则,不清不白的事情绝对不做。你细心周到,所言所行总是为别人着想。你一直尊重别人,也希望别人尊重你,你认为这是人格问题。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视人格比生命还要重要。我知道你,你什么都可以去承受,就是不能承受人格遭受玷污。在今天这个不在乎人格的时代里,很多人最强大的地方,恰恰是你最软弱之处。

  魏东!与你十年的交往,就是对“朋友”一词十年的欣赏,你将这个简单的词汇演绎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事实。你用情义和世界打交道,帮助别人是你生活的乐趣。你自己成功的时候,你周围的朋友也会同时成功。你从来不会独享收获的果实,总是和朋友们共同分享;可是挫折来到之时,你又不要朋友们共同分担,总是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就是你病症的来源,你长期以来承受自身的压力,同时又要承受更多属于别人的压力。你自己的牙齿打碎了咽到肚子里,别人的牙齿打碎了你也咽到自己肚子里。你从不对别人发怒,你只会对自己发怒。日积月累,年复一年,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失眠之夜接踵而至,抑郁和强迫的症状也就越来越严重。

  我去欧洲之前,先来上海看望你。我们坐在午后的阳光下,轻声交谈,交谈你最近的症状,你表情安静,语气无可奈何。我责备你,我说你不应该把所有的压力都由自己承受,属于别人的压力你应该还给别人。我说你的问题是什么话都藏在心里,有很多话你应该说出去。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责备你,你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睛,安静地听我说了很多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当我起身要去机场时,你要送我到机场。你我之间从来就没有迎来送往的习惯,可是这一次你执意要送我。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要用重的行为来表达感谢之意,而不是用轻的言词。

  4月29日,我在威尼斯见到了你。魏东!你来到了我的梦中,说出了含有告别之意的话语。梦中的你坐在轮椅里,仍然是安静和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双手放在胸口,轻声说着你的两个肺全坏了;你说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好好生活。你说这话时的语气不是后悔,而是惋惜。我从梦中惊醒,意大利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左右。我惊愕片刻后也就释然了,心想这只是一个梦,因为此前在巴黎与博洛尼亚我和小陈联系过,知道你去医院体检了,身体状况正常。没想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就接到你辞世而去的电话,我手足无措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跳上开往机场的大巴,从威尼斯飞往法兰克福,再转机飞回北京。4月29日的威尼斯下着雨,我坐在威尼斯机场的候机楼里,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天空灰暗,云层重重叠叠。我不禁潸然泪下,感觉有很多东西被突然中断。我反复回味刚才梦中的情景,感到四周的一切正在被虚构,候机楼是虚构的,玻璃窗是虚构的,外面的雨是虚构的,我坐在这里也是虚构的。然后我知道了,你在前往天国的路上,途经威尼斯上空时稍作停留,顺便和我说上几句话。于是我重新理解了我们梦中相见的含义,我们并没有彼此失去,只是变更了交往的方式。我们之间有一个以后继续相见的密码,你的家人和朋友也都得到了这个密码,这个密码就是你在前往天国之前,留给我们大家的深情厚义。



                2008年5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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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08-5-5 22:45:03 | 只看该作者

re:咦?是作家余华吗? google了一下,...

咦?是作家余华吗? google了一下,的确是作家余华。看了魏东遗书,十分痛惜。余虹前脚走,接着又一个魏东。精神疾患杀人于无形啊。

北岛的《唱片》近期登载在《财经》杂志专栏里。

关于杨德昌和蔡琴的这一篇写得很好。我还希望有人这样写写邓丽君。我有一张邓丽君在台北的早年演唱会DVD,演唱间隙,她前后的表述无意透出自己芳龄几许之后的那一个娇憨的神态表情,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感慨这个一辈子感情生活都不很如意的女子,竟然已经离去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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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5:01:20 | 只看该作者

re:...

                                   玩具与游戏

                                    【北岛】



在记忆深处,那些玩具早已陈旧褪色,好像它们先我而生,埋伏在我成长的途中。

头一个玩具是铁皮汽艇,在舱内置放一盏小油灯,热能转化成动力,汽艇突突冒烟沿澡盆转圈。与它并存的还有个微型发电机,一转动轮子小灯泡就跟著亮了,忽明忽暗。其实这是我父亲的玩具,为满足他自己未实现的童年夙愿。

在汽艇与发电机后面,一辆辆玻璃汽车熠熠闪光,排成长队。其实那是用来装花花绿绿糖豆的汽车形玻璃瓶,车后备用胎是瓶盖。那汽车代表了甜味消失后有形的渴望,竟无一幸存,毕竟玻璃是易碎的。

我从儿子对武器的热爱看到我自己,看到世代相传的男人的宿命。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这一书名中arms是双关语:武器与女人怀抱,展示了男人的困境:告别武器也就告别了母爱──他失去包括母性在内的传统对男性的认可。

我的第一个武器是俄式转盘冲锋枪,摇动把手会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一张老照片:我斜挎著冲锋枪,昂首挺胸怒视前方。后来,当海军的表舅送给我一件更珍贵的礼物──左轮手枪。它是铸铁的,有一种真实的重量,外加斜挎的牛皮枪套,持枪者像个团政委。对,我当时就是这样自我定位的。更神奇的是,连扣扳机可击响一条纸带式砸炮,惊心动魄。这军人的礼物,有一种暴力传承的仪式性意义,直到一个偶然事件发生。

那天,我和家人一起来到北海公园,在五龙亭附近的餐厅喝茶。大人聊天时,我挎枪出巡,身先士卒,勘查露营地。来到一片小树林,我和另一个男孩擦肩而过。见我挎枪,他骂了句脏话,愤恨如磁铁把我们吸到一起。在我拔出手枪之前,一把改造锥形尖刀已对准我的胸口。他无论年龄和个头儿都比我小,衣衫带补丁,脸生癣,脖子黧黑,显然来自社会底层。

对峙最多只持续了一两分钟,却显得无比漫长,因为时间是以心跳速度行进的。那么近,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杀机,胸口似铁锤敲击。最终,我退了一步,转身走开,背后传来胜利者嘿嘿的怪笑。走出树林,回到家人的笑语欢声中,我感到无比委屈,强忍泪水。我知道,作为男人,我必须独吞苦果。于是团政委解甲归田,手枪闲置。

我五舅家有四千金,个个天生丽质,因无子而视我如宝,向我父母提出用女儿交换,未果,只好临时借用。我每逢寒暑假都到舅舅家小住。生活在女孩堆儿里感觉就是不一样,难怪出了个贾宝玉。入乡随俗,我加入到女孩的游戏中:编钱包、跳皮筋、跳房子、拽包儿,周围男孩们起哄架秧子。这从过家家开始的游戏后来弄假成真,让我暗恋上了玫表姐。

那时五舅家住和平里国家计量局宿舍,出门是田野。夏天,表姐妹带我去采指甲花(学名凤仙花),把桃色花瓣捣成汁,涂在指甲上,一遍一遍让颜色加深。我起初觉得很酷,还展示给人看。

我们常玩的还有「抓拐」。把羊后腿踝骨四面染成不同颜色,四到八个一组。单手抛出布包或兵乓球时,用同一只手翻转羊拐,排列组合。「抓」是极形象的动词;—把抄过,五指并用,羊拐各就各位。我总是顾此失彼,把表姐妹笑得前仰后合。

假期一过,我又回到男人世界。和女孩玩的游戏,跟同伴们连提都不敢提。我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直到性意识在某个春天的早晨被唤醒。伴随著我对玫表姐的暗恋,我意识到正如近血缘通婚,这两个世界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

我家离护国寺很近。那里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庙会,卖小吃的,拉洋片的,唱戏的,说书的,耍把式的,应有尽有,是放学后的好去处。护国寺后门有条小街叫「百花深处」,是卖蛐蛐的集市。多数蛐蛐关在竹编暖壶外壳里,底部用纱布罩上。那是些劣等蛐蛐,两三分钱一只,而蛐蛐贵族则独居在泥罐或瓷罐里,叫声都格外响亮。其中有一种三角脑袋的蛐蛐最勇猛,俗称「棺材板」,行市可上至一二十块人民币。对我们来说那简直是天文数字。

在集市边,有那么几个老头沿墙根而坐,先斗嘴再斗蛐蛐,我们跟著围观。两雄相争,开牙,缠斗,难舍难分,最后胜者振翅鸣叫,败者落荒而逃。主人再用「探子」把败者引回去,连败三次出局。

我和一凡编好铁丝罩,腾出家中小盐罐,而「探子」据说得用黄鼠狼胡须制成,土法上马,找来一种学名葎草的野草,对半劈开反折再向上一抻,露出细细茸毛。待准备工作就绪,再一打听,先吓出一身冷汗:凡天下蛐蛐好汉皆隐于荒郊野外城根坟地。如壮士出征,我们步行数里,支著耳朵,穿过荒草荆丛,翻动砖头瓦砾。于是我们听到蛐蛐声。大喜后发现,很难从声音锁定其方向,尤如环绕式音响,整个旷野都是蛐蛐声,我们陷入蛐蛐的重围,四面楚歌。回到家两手空空,精疲力尽,而蛐蛐的叫声响彻梦中。

男孩的游戏常含有赌博因素,比如「扇三角」。把空菸盒叠成三角形。比赛时奋力甩出自己的三角,借风力掀翻对方的三角,不仅要落点好,而且得会用巧劲儿。由于我协调能力差,我的三角几乎都归了人家。赛前先验明正身,凡香菸牌子及新旧程度够格才有参赛权。三年困难时期,我那当高级工程师的大姑父享受特供待遇,他不抽菸,父亲每个月弄来两条高级香菸,包括「中华」和「牡丹」。我眼巴巴跟在喷云吐雾的父亲身后转,恨不得他一口气把两条菸都抽完。我成了特权的直接受益者。虽说技术不灵,有名牌三角在手,就像攥著一把好牌,引而不发,好在够参赛资格的同类牌子不多,不战不胜不输。

每回路过高尔夫球场总让我想起弹玻璃球,这两项体育运动确有不少共同之处,但要往细说弹球的优势就大多了:首先是弹球因地制宜,随手挖五个小洞,既节能又利于环保;高尔夫球不过多几个洞而已,却为此跑马占地,铺沙栽树,精心护养那羊不啃狗不尿的毒草。其二,弹球经济实惠,几个玻璃球而已,玩得是心跳;而高尔夫球置装买杆交会费,甚至租电瓶车代步外加雇人背杆壮行,纯粹是花钱受罪。其三,弹球平易近人,低头撅围著五个小洞乱转,短裤背心甚至光膀子,无拘无束:而打高尔夫的大多数,挺胸收肚,猫步鸭行,还得故作轻松──深呼吸再深些,好不容易浮出商海换口气。

就比赛本身而言弹球更复杂多变,既要把自己的球轮流送进五个洞,还要以攻为守夺路前进。或许比赛结果更重要,弹球赢得的是对手的球本身,有如赢得情人的心。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由于某些技术性障碍未解决,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基本与我无关。我弹球的方式俗称「挤豆」,出手无力,还没准头儿。只见高手用食指与拇指关节扣球,单眼吊线,稳准狠,叮当五四横扫天下。

我还发现,男孩子特别迷恋能转的玩意儿,比如「抽陀螺」,又称「抽汉奸」,恐怕后者来自打日本人的年代。陀螺多是自制的:锯一截铁把,用刀削成圆锥形,底端嵌进颗自行车滚珠,平面涂上一圈圈颜色,再把晾衣绳绑在竹竿上,即鞭子。那陀螺确实像汉奸之类的小人般可恶,抽得越狠越顺从,不抽就东摇西晃得意忘形。要不北京男人说:「你丫找抽呢?」估摸就这么来的。

滚铁环。用钩子套住大铁环,控制平衡与行进的方向。我早年写过一首诗〈蓝铁环〉,显然与这童年经验有关。那个圆,恐怕是人类关于行走之梦想的最初级形式:加一个圆成自行车,加两个圆成三轮车,加三个圆成汽车,加无数个圆成火车。

抖空竹。那玩意儿看似简单,道数可深了,若按围棋分段,那么九段肯定是杂技演员。两个棍一根绳,在空竹细脖处绕三圈,轻提一边,空竹松套时旋转,徐徐抖动继而加力,空竹发出嗡嗡响声,如疾风过竹林。至高潮处,一张双臂,把空竹抛向空中。后来抖空竹不过瘾,我们开始抖锅盖、茶壶盖。

在男孩的游戏中,暴力倾向和冒险精神是潜规则。六○年代初,故事片《飞刀华》风靡一时,我们迷上了飞刀。先从铅笔刀开始,趁父母不在家把门戳成蜂窝状;继而改水果刀,用案板当靶子。但毕竟不是飞刀华用的那种真刀。有一阵,我跟一凡发疯似地寻刀,上穷碧落下黄泉,总算在一家铁工厂废品堆里「顺走」几把一头沉的锈刀。先在楼门口水泥地霍霍磨刀,把人吓得绕道走,敬鬼神而远之。我们愈发猖狂,支起院中的垃圾箱木盖,相隔二十余米,刀光闪闪,怵目惊心。后来听说闹出人命,学校与居委会联合查剿,我们那几把刀被没收了。

一年中最让人盼望的是春节,对男孩来说,唯放爆竹最有诱惑力。无论家境如何,总要给点儿压岁钱,男孩多半用来买爆竹。爆竹种类真多,可与军队火力相提并论:「小鞭」是子弹,「大鞭」是手榴弹,「炮打灯」是照明弹,「二踢脚」是迫击炮,「冲天炮」是地对空导弹,至于「麻雷子」,大概相当于小型战术原子弹。

七岁那年,我首次获准单独出门放鞭炮,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在家先做好准备工作:把一挂鞭炮化整为零,揣进随身口袋;再把上厕所用的草纸搓成卷代替香。那草纸含硝,点燃后散发出呛人烟味,挺好闻的,但要时不时吹吹它,以免熄灭。来到冰天雪地之中,爆竹已星星点点开放,照亮暗夜。点燃头一个鞭炮,在空中抛物线的终点处爆炸,清脆孤单,就像打响总攻的第一枪。

随著年龄增长胆子大了。比如,用两指捏住「二踢脚」,点燃捻子,它落地轰响又飞到空中爆炸。还有一种叫「黄烟炮」的特种武器,相当于烟雾弹或毒气弹,释放出的黄色烟雾,遮天蔽日,加上强烈的硫磺味,让人连咳嗽带喘。我和一凡把「黄烟炮」塞到马家门缝底下,点燃,撒腿就跑。人家的年夜饭被彻底搅了,到我家告状,父母领著我去赔礼道歉。好在那年头还没有法治观念,否则被人家起诉非得倾家荡产。

一九五九年春节的那个下午,至今记忆犹新。楼里男孩们分成两拨打仗,一拨固守楼门口,一拨借助假山的有利地形发动进攻。「二踢脚」和弹弓发射的大小鞭炮穿梭如织,震耳欲聋。而守方用簸箕作挡箭牌。霎时间,硝烟弥漫,有如一场古老的攻城战,直到天色暗下来,直到父母们的声声呼唤……

此后我们几乎年年演习,似乎为了准备一场真枪实弹的战争。文化革命爆发的那天,我想起那草纸的呛人烟味,以及它正点燃的第一个鞭炮。而文化革命所释放的巨大能量(包括血腥的暴力),正来自那些男孩和女孩。他们似乎一夜长大成人,卸掉伪装,把玩具与游戏远远抛在身后。

(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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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06:32:12 | 只看该作者

re:周末在博库新下的书单中就包括北岛的《青灯...

周末在博库新下的书单中就包括北岛的《青灯》,不知道F兄贴的几篇北岛作品是否在其中。

老枪真是有性情的。贴了刘湛秋文章随即删掉。呵呵。他的确是有故事的。现在此人似乎消失了,当年可是和刘心武、刘再复几个号称“三刘”的(似乎是这三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有王蒙王干称作“二王”。

这个王干后来也似乎消失了,没什么文章了。有个博客,我看看不像是同姓名的其他人,应该就是他,但是这些博文不咸不淡,东拉西扯,没什么可读的。哪有什么精英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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