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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0 09:5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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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暴躁型孩子的种种表现
正如你能想像到的——鉴于你刚刚读到了前一章的内容——在不同的孩子身上,不适应和较差的挫折承受力的表现迥然不同。一些孩子性子急、脾气坏。在许多情况下,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小事就能够迅速把他们拖进气阻状态。另一些孩子脾气稍好一些,但他们不增长思考问题;对他们来说,陷入彻底崩溃状态可能需要较长的一个过程。但是,一旦发生,将同样令人非常不愉快。有一些孩子擅长让别人了解:在什么时候他们大脑里的线路开始发生堵塞了(“我现在不能谈论这件事!”);另一些孩子也会告诉你,但是,方式非常不友好(“闭嘴!”“去你的!”“我恨你!”或者“别烦我!”)。当即将彻底崩溃时,一些孩子并不发出口头警告,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暴怒、抱怨或者疲备不堪;而另一些孩子,则连一点儿迹象都没有。许多孩子在学校时还能努力控制自己,但当他们一踏进家门,就完全垮了下来。而另一些孩子在家和在学校时都可能随时失去控制。彻底崩溃降临时,一些孩子摔东西或打人,另一些则尖叫咒骂,还有一些会哭嚎不止。我还认识一些孩子,当他们彻底失控时,会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
为了生动地再现这些特征,先了解一下我接触和治疗过的孩子,对你的理解会十分有帮助的。我想,在本章描述的这些孩子的身上,你将发现他们与你自己的孩子,或者你教的学生之间存在着不少共同之处。本书中,我们对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庭进行了追踪记录。
凯 西
凯西是一个6岁的男孩,与父母和妹妹生活在一起。在第一次治疗时,他的父母说,凯西在家时过度活跃,晚上难以人睡,不能独自一个人玩(但同样也无法与别人一起玩),凯西有严重的情景转换障碍(他在外边玩时,要想让他回到房间里,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他非常挑剔自己穿的衣服和吃的食物(他经常抱怨某些衣物的材质令人讨厌,很多常见的食物“闻起来怪怪的”);一遇到陌生的事物或环境,他就变得精神紧张;凯西还经常忧心忡忡,冲动易怒,一天要发很多次脾气。在凯西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宝宝时,很多这样的症状就开始伴随着他。
他的父母注意到,凯西看起来很聪明。对于一些具体的事物,他有着出色的记忆力,但与同龄其他男孩相比,凯西身体肌肉群的协调运动却大为逊色。凯西从未接受过一套完整的心理学方法教育的评估。但在他3岁时,一位职业精神医生曾对他进行了一次测评。这位精神医生认为,凯西患有感觉综合失调症,并从那时起,凯西开始接受了专门治疗。来这里之前,他的父母还咨询了一位心理医生。这位医生帮助他们建立了奖励惩罚计划。父母满怀希望地实施了这一计划,却发现尽管凯西非常渴望获得奖励,逃避惩罚,但是,他过分活跃、烦躁易怒,极少能获得奖励。事实上,这个计划似乎使他遭受了更大的打击,但是,心理医生仍然鼓励他的父母继续坚持。他确信,凯西最终会好起来的。然而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大约3个月后,凯西的父母就不再坚持了。
凯西的父母阅读了许多有关注意力涣散多动症的书籍。他们认为这种诊断符合凯西的情况,但是凯西身上的许多特征并不完全属于这种障碍的范畴。他们觉得,与任何传统的诊断相比,“控制狂”这个术语更适合他们的儿子。他们经常试图与凯西讨论他的行为。但是,即使是在心情非常好的情况下,凯西讨论自己行为的能力也是十分有限的;几秒钟后,他就会叫道:“我现在不能讨论这个!”然后,冲出房间。
“我们可以忍受他的许多行为,”凯西的母亲说,“但是,他总发脾气……破坏了整个家庭的……如果我们不帮助他,他将来会怎样……这实在令我们担忧。”
凯西在学校也经常遇到麻烦。他一年级的老师说,在纪律要求不太严格的游戏或者课堂活动中,凯西有时会冲着别的孩子大喊大叫,或者打人。特别是在他不顺心时,这种情况更常见。像凯西的父母一样,他的老师也对他的记忆力印象深刻,同时,也为他较差的处理问题的能力感到担心。课堂上,当老师开始检查学生的背诵情况时,凯西一跃成了班上的明星。而当老师要求学生们运用这些知识解决真实生活中那些更为抽象复杂的问题时,他的回答就变得缺乏条理、不着边际了。
当某一种课堂活动或者作业让他感到沮丧万分时,他会立刻大喊大叫起来,“我不做这个!”接着,他会变得躁动不安甚至会大哭起来;有时,凯西干脆跑出教室。有几次,他还跑出了学校,惹得大家为他的安全提心吊胆。在有些情况下,他自己很快就能恢复平静;有时,却需要二三十分钟才能够平静下来。事后,凯西要么懊悔不迭(“对不起,我刚才跑出去了……我知道不应该那么做”),要么就是连整个事情的过程都记不清了。老师说,从早晨凯西一踏进教室那一刻,她就能看出凯西今天是否又会有麻烦。但老师也注意到,有时,即使一天看起来风平浪静,凯西也会突然发作,让你措手不及。老师越来越关心凯西和其他孩子的相处,可凯西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对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他没有能力根据别人的反应来调整自己的行为。
在第一次治疗时,凯西表现得过度活跃,似乎不愿意或者无法谈论他需要帮助的一些重要事情。在我的办公室里,他从一个玩具蹦到另一个玩具。当他的父母进来后,他才略微安静了一会儿,仅仅听完他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的原因——那就是有时,当事情未能按他的意愿发展时,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他也同意,有时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当父母试图让他开口谈一谈这个问题时,他却将脸深深地理进了妈妈的怀里;当他的父母坚持让他开口时,他立刻发出了警告说:“我现在不能谈这件事!”父母也丝毫不让步,凯西一下子涨红了睑,烦躁起来,一头冲了出去。
“他刚才那样是不是非常典型?”我问他父母。
“不是,在家里时会更厉害,”他母亲回答说,“他并不经常打我们——尽管在学校他打过别的孩子——但他确实也是完全失去控制了……脸涨得通红,尖叫不止或哭闹不停,喊着‘我恨你!”’
“你知道,在某种程度上,他跑出去也是一种自我调节。”我评论道。
“那是为什么?”他父亲问道,感到有些不解。
“从你们告诉我的情况来看,似乎很清楚,他无法思考和谈论自己的行为。一旦我们要求他这样做,他就不能忍受由此给他带来的精神压力,”我说,“当我们要求他‘用他自己的话’同我们一起谈谈他的问题时,他就跑掉了。他这样做是为了尽可能防止自己做出其他的事情来——骂人、扔东西、打人——那样会更糟糕。”
凯西是不是一个暴躁型的孩子呢?我认为是。根据第3章中列出的非正式标准,他似乎符合其中很多条件。在严重受挫时,他的灵活应变能力极为有限,根本无法理性地思考问题;一点点不顺心的事情就能够使他沮丧,他的挫折承受力非常薄弱;甚至当他能够预测到一些重要而富有吸引力的后果时,他仍然顽固僵化,控制不了自己的恶劣情绪;甚至当某些事情明显是有益无害时,凯西也会大闹一场;此外,还有几件事情让他特别难以忍受。看起来,导致凯西做出暴躁行为的原因是几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的评估,包括注意力涣散多动,情绪和焦虑问题,感觉综合障碍,非语言学习障碍以及其他的问题。因此,我的短期目标是,对凯西进行全面的评估,以进一步弄清这些潜在的因素。
我长期的总目标是:(l)为其父母提供一种在家里和学校创造轻松环境的基本方法,来提高孩子的应变能力和挫折承受力;(2)帮助凯西自我放松,延长注意力时间,以促使他在遇到困难时,能够与人进行交流,便于接受成年人的帮助;(3)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决定凯西是否可以提高独立处理困难的能力;(4)探讨在某种状况下,可以考虑运用药物疗法减轻他的过度活跃、冲动和烦躁情绪。在后面的章节里,我们将详细阐述这些目标,以及为了达到上述目标可以采取的策略方法。
下面,让我们看看另一个孩子。她的暴躁的行为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海 伦
海伦7岁时,我第一次见到她和她的父母。父母认为海伦是一个迷人、敏锐、富于创造力、精力充沛、社交能力很强的孩子。父母又说,在不顺心时,她总是惴惴不安,容易发脾气,好与人争论不休,简直令人讨厌。他们注意到,海伦难以从她正在做的事情转换到另一件事,而当事情未能按照她的预想发展时,她往往会大闹一场。对于他们来说,周末是一段尤为难熬的时光;尽管海伦不爱去上学,但是每逢周末在家时,她的时间又安排得缺乏条理,因此,她暴躁的脾气往往变得变本加厉,事事难以让她称心如意。一位儿童精 神病学家将海伦诊断为注意力涣散多动症,但是,仅仅一个注意力涣散多动症似乎无法包容海伦的所有症状。她二年级的老师说,海伦在上新课时总爱发牢骚;她的钢琴课老师也注意到,在学习新的曲目时,海伦表现得情绪低落,而且经常大喊大叫。学校对她进行了心理方法教育的测试。测试的结果证明海伦的智商属于中上水平,但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却大大滞后。
在与海伦父母一次较早的会面中,他们给我描述了海伦在前一周的一次爆发情况。“星期二,海伦告诉我,第二天晚餐要吃红番椒。”她父亲回忆道,“所以星期三下午,我提前一会儿下了班,回家为她准备了红番椒。星期三下午很晚了,她才游泳回来。看上去好像有点儿累;当我告诉她,我为她准备了她想吃的红番椒,她却抱怨说,‘我要吃通心粉和奶酪。’这让我有点吃惊,因为我知道她的确喜欢吃红番椒,但在当时她似乎无法把通心粉和奶酪赶出她的脑袋。我继续坚持说,她晚餐必须吃红番椒。我越是坚持,她闹得越厉害。最后,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大哭大闹,但是,我已下了决心,她必须吃红番椒。”
“后来又怎样了呢?”我问。
“我们把她关进了卧室里,告诉她必须待在那里,直到同意吃红番椒。”海伦的妈妈说。“接下来的一小时,她在房间里尖叫哭闹;她使劲地敲镜子,还打碎了镜子。你能想像得到吗?一切只是为了红番椒!有好几次,我去她的房间,看看她是不是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根本不可能。海伦完全丧失理性了,令人诧异的是——有一会儿,她竟然记不清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然后,我问了她父母一个问题,在后面的章节里你将看到更多类似的问题。“她吃红番椒,而不是通心粉和奶酪,这事对你们到底有多重要呢?”
“其实我并不在乎,”她父亲迅速作答,他显然知道我问题的用意。“后来回想起来,说实话,我不在乎她到底吃什么。”
她母亲也同意这个观点。
接下来这个问题是,“你们忍受了这次风波,让海伦在房间里折腾了一个小时,砸碎镜子,毁掉了整整一个晚上。你们认为这样做能够给她一个教训吗?在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时,海伦就不会像这次这样大闹了吗?”
“会。”她的父母几乎同时得出了同一个答案。
“事后,海伦又怎么样了呢?”我问。
“她非常懊悔,表示她很爱我们,”她母亲说,“我简直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因为她的可爱而爱她呢,还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恨她?”
“噢,”我回答道,“如果你认为,引发和忍受她大闹一场对帮助她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那么,由此可见,怨恨她也未必能够奏效。”
“是的,但是,她怎样才能认识到她的那种行为令我们无法接受呢?”她母亲问。
“有很多方法,尽管我没有把握哪一个会有效。”我回答说,“但是,根据我了解到的这些情况来看,事实上,你不赞成的那种行为早已经扎根于她的头脑中,粘得非常牢固——所以,我怀疑我们得需要更多的粘固剂。她也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取悦于你们俩。看起来,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像你们一样也感到不愉快——所以,我不能确定,她是否需要额外的动机来刺激。我们需要弄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某些情况下,一个孩子明明知道你对她大发脾气的做法不满意,同时,她也愿意取悦于你,但是,她还是会继续大肆发作,惹你不快。”
后来,还是在那次会谈时,海伦和我玩“连接四”游戏(其玩法同五子棋。——编者注),这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游戏。我发现,甚至在我们玩过了几轮以后,海伦在决定下一步时,仍会遇到麻烦。每次轮到她出牌时,她就央求我告诉她下一步应该如何走。有时,如果我不给她指导,她简直连一步也不会走。一局又一局过去了,尽管海伦对“连接四”的游戏规则了如指掌,但是,她似乎没有能力总结出一整套条理清晰的方法。在她乞求我的帮助之前,如果让她自己先考虑下一步的走法,那她连一分钟都忍受不了。
在这次会面结束时,我告诉她的父母我对他们女儿的第一印象。“根据你们告诉我的情况和我自己观察的结果,我认为,海伦在出现新目标,或者不确定的情况时,或者需要思考和计划时,就会遇到很多障碍。当我们一起玩‘连接四’游戏时,她的思考能力完全陷入了瘫痪状态,除非我及时帮助她渡过难关。你们是否注意过,当她一遇到某些不确定的情况时,就会变得毫无章法,并且容易感到失望泄气。”
“是这样的,”她母亲回答说,“当我们辅导她功课时,就常常出现你们玩牌时的情况,如果我们不帮助她,她就开始发脾气。”
“从你们告诉我的情况来看,她似乎一遇到没有把握的情况,就会出现同样的反应。”我评论道,“一遇到不确定的事情,她就缺少一个理智思维的模式,很容易被沮丧的情绪控制住。而且一旦受到这种情绪控制,她的大脑根本不可能再想什么问题,除非等到她重新平静下来。”
“我们现在来谈一谈,该怎样帮助她。”我继续说,“虽然她的语言表达障碍和注意力涣散多动症是激化她情绪的主要原因,但是心境因素也很可能是另一个原因。我们首先谈谈语言问题。人们的思维活动主要依赖于他们的语言技能。也就是说,我们大部分的思想都通过语言表达出来。根据我的所见所闻,海伦不能用语言表达出她的问题是什么,或者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在她感到沮丧时,这一点表现得更加突出。而她的注意力涣散多动症致使她思维缺乏条理,感情容易冲动,无形中加重了她原有的问题。我想,学校对她的测试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对于海伦认识功能的其他方面,我们还希望进行全面的测试,以避免忽视其他方面问题的可能性。”
“我认为要了解到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在海伦情绪低落时,她的言谈举止常常充分证明了她缺乏理智思维的能力。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当她彷徨迷茫时,你们完全有能力拉她一把,使她不至于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在这一点上,你们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为了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我们必须让海伦明白这一点,当她情绪低落时,应该把你们俩视为她潜在的援助者,而不是把你们当做与她为敌的对手。也就是说,当她处于我说的困惑不解的状态时,如果她认为你们是她潜在的援助者,而不是敌人的话,她会比较容易恢复理智。我们还需要考虑,在她不知所措和失去条理时,我们是否可以为她提供某种思维模式。如果我们帮助她朝这个方向迈出小小的几步,然后逐渐地增加一个又一个新的技能,长此以往,我相信,她将逐步养成独立思考和独立解决问题的习惯,而不是仍然依赖你们的帮助。”
安 东 尼
我第一次见到安东尼和他父母时,他是一个8岁的二年级学生。我记得,那时他父亲把他描述成“一份工作”。安东尼是一个喜好交际、惹人喜爱的孩子。他的语言表达水平中等,但非语言技能低下。事实上,在各种学习技能方面,他都远远落后于同年级孩子。同时,他也有感觉综合和语言处理方面的障碍,做事缺乏条理、杂乱无章,并且安东尼很难集中注意力。尽管他是一个非常实际的孩子(当事情在他的预料之中时,他就会表现得好得多),但是,安东尼很难记住以往学过的知识。最引人注意的是,安东尼极其容易陷入高度焦虑状态,特别是当事态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时。安东尼几乎担心所有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让他牵肠挂肚。其中有一件事让他特别担心。
“他总是担心天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母亲这样说,“如果他听说要下雪,他这一天就算毁了。下雨也一样。如果不是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会非常焦虑不安,其实,平时他的表现还可以。”
“他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天气呢?”我问。
“如果下雪,他会担心电线上会聚积起很大的雪团,那样我们就可能断电了。”他母亲回答。
“你们有发电机吗?”我问。
“当然有,”他母亲说,“但是,他总是担心,如果我们的发电机用完汽油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相信,你们还有备用的汽油。”我说。
有很多,”安东尼的父亲回答说,“但是,他担心我们也会用光备用的汽油。到那时候,没有电,加油站也无法供应汽油,我们也就没有办法再弄到更多的汽油了。”
“噢,他考虑了所有停电时的问题,那下雨呢?”我问。
“雷电很可能击毁我们的电力系统,”他母亲回答,“发电机用光了汽油,加油站泵不出更多的汽油。嗨,还是那一套。实际上,由于我总为他一天的心情问题发愁,现在,我都已经变成一个天气频道迷了!每当他们对未来五天的天气进行预测时,我就如坐针毡!”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在努力帮助他减轻这些焦虑?”我问。
“一直是这样的,”她母亲说,“但是在早上,如果天气预报说要下雪或下雨,他就紧张不安,简直无法理喻。事实上,在那些时候,他最有可能发脾气。”
“那是怎么发生的呢?”我问。
“是这样,”她母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开始,因为天气不好,他会激动不已,接着又是为断电的事没完没了,焦虑万分,无法自拔。我们试图安慰他,让他放心。但是,我们的努力似乎只能使情况越来越糟。最后,他又哭又叫,完全失去了理智。是不是这样?”她问丈夫。
“噢,我想你总结得很好,”她丈夫说,“他的确精神崩溃了,我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天气问题,那么,他发作多长时间呢?”我大声问道。
“嗯,直到他精疲力竭为止,但是,最糟糕时,他足足能折腾几个小时。”他母亲说。
“他在学校表现如何——我是说,当晴空万里时?”我问。
“在学习上,他需要很多帮助,”他母亲回答道,“不过,他喜欢所有的老师,也喜欢去学校。当然,阴天时会差一些。”
“他的老师都喜欢他,”他父亲说,“事实上,大多数成年人也都喜欢他。但他非常实际,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观点。他记不住做过的事情。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孩子愿意同他一起玩儿。”
“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他母亲插了一句,“我们只是不知道怎样帮助他克服这个天气问题。”
后来,我单独和安东尼在一起谈了谈。
“我明白,你比较关心天气。”我说。
“是的,”他回答,“每次天下雪时,我的一天就毁掉了。”
“真的?怎么会呢?”
“如果雪下得太大了,就会停电。”
“如果停电了,又会怎么样呢?”
“那太糟糕了,我们会很冷,而且做不了饭。”
“嗯。那是太糟糕了。那下雪时,就没有一点好处吗?”
“什么好处?”他问,满脸的迷惑不解。
“我也不太清楚,”我回答,“不过,是不是会很美。”
“要是树枝都掉下来,落到电线上,那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美了。”
“我想,你说的还有点道理。停电会持续很长的时间吗?”我问。
“我听说,过去曾经停了三四天。”
“那太长了。如果停电了,爸爸妈妈会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你们家没有发电机吗?”我问。
“有’
“你的爸爸妈妈不用发电机吗?”
“用,但是,它也会用完油的。”
“嗯……我猜,那很有可能。你的爸爸妈妈会怎么办呢?”我问。
“不知道。”
“真的?你认为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呢?”
“不知道。”
“他们能够弄到更多的汽油吗?”
“可以。但如果停电,加油站也泵不出油来。”
“那你的爸爸妈妈又会怎么办呢?”
“不知道。”
当安东尼说“不知道”时,他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真诚、令人信服。很清楚,对于天气可能引起的各种潜在的灾难,安东尼确实有着自己的独特看法,但他却丝毫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对付这样的灾难,如何保持沉着冷静的。
他的父母回到了办公室。
“难道他不是很了不起吗?”他父亲说。
“那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对付这个天气问题呢?”他母亲问。
“老实说,我还没有把握,”我回答道,“我需要多花点时间跟安东尼在一起,了解他的思维方式。我还需要弄清楚为什么正常的逻辑——我是说,你们安慰他,跟他讲道理——都无法取得预期的效果。我还需要了解导致他彻底崩溃的一些具体原因。但是,说实话,看起来他缺乏某些比较关键的思维技能。我会努力给你们一些指导,帮助他克服焦虑感,理智地思考问题。我希望,他最终能够独立地运用这些思考技能。”
“你觉得,我们给他讲道理是毫无用处的吗?”他母亲问。
“确实如此。听起来,你们已经做出了艰苦的努力。”我说。
“这就是他的非语言学习障碍,或叫感觉什么东西,或焦虑症,或者其他什么?”他父亲问。
“嗯,我认为所有的一切都综合了起来,起着这样或那样的作用。”我说。
“还有希望吗?”他母亲问道。
“我总是满怀希望的。”我回答。
丹 尼
我第一次见到丹尼和他妈妈时,他上五年级。丹尼7岁时,他的父母友好地分手了,但是他们仍然认为双方是丹尼的“共同父母”。每个周末,丹尼和他的妹妹与父亲及其未婚妻共同度过。他妈妈说,丹尼非常聪明(测验显示,丹尼的一般认知能力水平超常,并且没有学习障碍),很完美,但情绪多变、烦躁易怒。他性格固执,容易感到灰心丧气,这一点尤为明显。妈妈特别为丹尼“乱发脾气”感到担忧。当丹尼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时,每个星期他都会出现几次“乱发脾气”的情况。每当这些时候,丹尼会张口骂人,抬手打人。当事情出乎他的预料时,这样的场面更是屡见不鲜。但在学校时,他却从不大发脾气。妈妈还非常担心,丹尼的行为将对他妹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有时,她好像很怕她的这个大哥哥,还有些时候,她似乎又以刺激他取乐。
几年来,丹尼看过无数个精神健康专家;如同许多暴躁型的孩子一样,他也已经积攒了一大擦的精神诊断书,这些诊断包括注意力涣散多动症、叛逆反抗症、强迫性官能症、抑郁症和躁郁症。他们的家庭医生,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给丹尼服用利地林(Ritalin)等药物,但丹尼情绪不稳定、僵化固执、脾气暴躁的状况仍然没有丝毫改善。有一位医生将丹尼诊断为强迫性官能症,并给他开了一些抗抑郁症的药物,但是,服药后,丹尼却更加地兴奋躁动。
“有时丹尼本来心情特别好,然后——砰!——出乎他预料的事情一出现,他就开始骂人打人,”他母亲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天,他和我一起开车出去,我转错了一个路口,这时丹尼一下子暴躁起来,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才能够到达我们的目的地。突然,我的10岁的孩子在猛力打我!就在车里!而我当时正在开车!这简直是发疯啊!”
“有人说,孩子的行为是因为我是单亲妈妈造成的,这话我已经听厌了。事实上,我的前夫并未远离丹尼的生活,因此,并不存在像其他人离婚后出现的那种情感伤害。不管怎么说,在我的婚姻出现问题之前,丹尼就已经开始有这种倾向了。我必须承认,丹尼跟我在一起时比跟他爸爸在一起时更容易发脾气。”
我见到丹尼时,他似乎对刚才妈妈描述他的那些行为十分懊恼。他说自己已经十分努力了,尽量木在行为或口头上伤害别人,但仍然无济于事,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后来,在一次治疗刚刚开始时,他的妈妈告诉了我丹尼在这个星期里最严重的一次发作。“昨天,他正在打篮球,我让他回家吃晚饭。他开始嘟嘟嚷嚷地发牢骚,但是,我仍然坚持让他回来。然后,我发现,他满脸涨得通红,不断地用各种脏话骂我,他嚷嚷说是我毁了他的生活。我躲在门后,以防自己被他踢倒。我吓呆了,他的妹妹也吓呆了。而这种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20分钟后,他就会后悔了。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他母亲说,“我已经厌倦了老是挨打。一旦他折腾起来,你根本无法与他讲道理。”
“等他冷静下来以后,你又做了些什么呢?”我问。
“他张口骂我,还动手打我,为此我惩罚了他,”他母亲回答,“我觉得非得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
“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告诉我,是不是每当他变成那个样子,你就惩罚他?”我问。“那当然了。我总不能对他这种无礼行为听之任之啊。”他母亲回答说。
“那么,当你惩罚他时,他会怎么样呢?”我问。
“他会发疯,”她说,“那很可怕。”
“虽然他受到了惩罚,可是他还是不改,照样骂人、打人。是不是这样呢?”
“所以,找来求助于你。”她咬紧牙关,勉强笑了一笑。
“噢,”我说,“如果惩罚的效果是积极的,那么,我举双手赞成,因为它能够有效改变孩子的行为。但是,如果你是为了惩罚而惩罚,那我就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什么?难道有那样的表现,他还不应该受到惩罚?”他母亲质问我。
“别误解我,”我说,“丹尼的那种行为必须停止。但是,根据你刚才所说的,让他受到惩罚并没有改变他的行为方式。”
她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想,只要我坚持不懈地努力,最终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从未想过——他可能永远不会明白。”
“噢,我猜想,丹尼是知道你不喜欢他的做法的。事实上,我有理由相信,他甚至清楚你希望他如何做。”
“那么,他为什么不那样做呢?”她问。
“因为我已经与丹尼谈了几次。我有一种感觉,他总是处于一种不十分愉快的心境。我知道,他对我这里来并不反感,但是在其他的时间里,他的心情也是这样吗?”我问。
“绝对是这样的,”她回答说,“我们叫他‘坏脾气’。他似乎并不十分愉快……他的精神总是非常紧张。每件事都令他烦躁。”
“你看,他生活得多么不舒服啊,”我说,“这也使他周围的人感到同样的不舒服。”
“你说得太对了,”她叹了口气,“但这又与他爱生气、容易发脾气、想伤害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这样的,如果我们认为是他脾气乖戾,性情暴躁,而不是他故意地要粗暴无礼,与别人作对,那么,我想我们对付他的方式会有所不同。”我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性格怪僻、脾气暴躁的孩子所需要的并不是多加管教。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过分的管教对这类孩子有很大的帮助。”我说。
“我还是搞不懂,难道性格暴躁能够成为他粗鲁无礼和对我大发脾气的借口吗?”他母亲说。
“与其说是借口,还不如说是一种解释,”我回答道,“但是,如果人们一天到晚都处于精神紧张、任性、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状态,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要求、每一种变化和每一件棘手的事情都将额外地消耗他们的精力。你想一想,日复一日,他们应付这些要求和变化的精力就会与日俱减。通常,让一个性情暴躁、怪僻的人感到紧张不安的事情,不一定非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相反地,当他的精力消耗殆尽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常常引起他们的爆发。”
“想想有些时候,一天的奔波劳碌,已经使你疲惫不堪,”我继续说,“在那种情况下,你的适应性和灵活处事能力都很差。一点点不起眼的小事就可能让你火冒三丈。我想,丹尼就是经常处于这种精神状态。”
“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因为他的性格有问题,他就有权力动手打我。”他母亲说。
“噢,我并不是说,你应该允许他动手打你,”我说,“动手打人绝对不行。但是,要阻止他一切打人、骂人和乱发脾气的行为,我们就应该重点考虑一下,在他发脾气之前,你能够采取什么预防措施,而不是等到他彻底爆发了以后,你再做些什么。我们有必要分析一下,是哪些因素加速引发了他的情绪失控。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首要的事情是帮助他改善他不稳定的情绪。”
埃 里 克
我第一次见到埃里克和他的父母时,埃里克才11岁。父母说他聪明伶俐、爱与人争论、性情焦虑、烦躁易怒。他已经接受了一些抗抑郁症药物的治疗。过去的测试显示,与他的非语言技能相比,埃里克的口头表达能力发展得非常突出。他父母告诉我,埃里克做数学和写作业时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根据我了解的情况,心情的因素和非语言学习障碍综合起来,加剧了埃里克的病情。我渐渐地认识到,当埃里克思考问题时,他比较刻板,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因此,一遇到复杂的问题时,埃里克会变得不知所措。
在我们最初一次会面时,埃里克的妈妈告诉我一件事情。这件事发生在那之前的一个周末。那天,埃里克与几个朋友正在哈佛广场。哈佛广场位于哈佛大学校园附近,那里聚集着许多五光十色的店铺,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兴致盎然。每逢周末,大批表演者蜂拥而至——音乐人、魔术师、画脸谱的等等,热闹非凡。埃里克和他的朋友们,还有几十个旁观者停下来围观一个魔术师的表演。在通常情况下,魔术师在身旁的地上放一个敞口的盒子,观看表演的人会把钱扔进盒子里。当时,围观的人群正在欣赏表演,惟有埃里克注意到,魔术师并没有挂出在广场表演的许可证(所有在哈佛广场表演的人都应持有警察局颁发的许可证人埃里克意识到这样做不合法。他想:“所有表演者都应持有许可证,这个魔术师触犯了法律。”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埃里克变得越发焦虑,渐渐失去了理智。因为他自己正在亲眼目睹着一种“犯罪行为”。这时,他的脑海中只余绕着一件事:向警察举报这魔术师。埃里克立即这样做了。当埃里克和紧随其后的警察出现在人群面前,他的朋友们都感到羞愤异常(甚至连警察也有些目瞪口呆)。当警察命令魔术师结束表演时,埃里克的朋友们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向警察举报?”这时,埃里克才意识到朋友们认为他的做法太离谱了,但他还是不明白,朋友们为什么会如此恼羞成怒。
妈妈的讲述结束了,这时,埃里克似乎仍然对朋友的反应不理解。我决定尝试一下,看是否可以让埃里克理解一种假设条件中的“灰色中间区域”。
“埃里克,超速驾驶可不可以呢?有没有一些情况,人们能够接受超速驾驶呢?”
接下来的5分钟,一片寂静。埃里克在冥思苦想而我则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我读研究生时,使用过一台计算机。每当我试图打开一个文件时,它就会发出一阵一阵“寻找”的嗡嗡的噪音,令我充满希望。我坐在椅子边上,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在大多数情况下,经过一番搜索之后,计算机最终还是能够找到这个文件。但是,大约有1/20的情况是,计算机嗡嗡地搜寻一番后,屏幕上闪现出一些字符,大意是“找不到该文件”。我观察着埃里克苦苦地搜索着他大脑中的“文件”。我想:“也许,在他的大脑里,压根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的答案。”
终于,长时间对大脑“硬盘”的搜索结束了,埃里克终于打开了文件。“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人们是可以超速的。”
我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欣喜若狂。埃里克确实拥有认知灰色中间区域的能力。当然,问题是,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情况往往更加错综复杂,而且需要瞬间的灵活变通能力。我想:“如果在我如此安全、静谧的办公室里,埃里克还需要这样长的时间来考虑,寻找问题的答案,那么,可想而知,在哈佛广场时,若要他快速理清思路,他必然会引发祸端。”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后来的一次会面中,我亲眼目睹了埃里克的情绪爆发。当时,埃里克的父母希望讨论一下,埃里克是否可以在家里多做一些家务。随着讨论的继续,埃里克越发焦虑,他正徘徊在失控的边缘。我建议他出去到外面的候诊区清静一下,他拒绝了。遗憾的是,他已经多多少少的失去了一些理智。终于,他的计算机彻底崩溃了。埃里克面孔涨得通红,他开始对父母大喊大叫。他把椅子砸向地板,在房间里狂走不停,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了。而这一切仅仅是由于父母希望他多做一两件家务事。然后,我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他开始满嘴胡言乱语。
“你们这些人根本没有权力让我做这些家务!”他对父母嚷道,就如同一个被宠坏了的乳臭小儿。“我什么也不干!我要让你们难受!我恨你们!你们两个!我一直恨你们!我愿意做家务!这个要求完全合情合理!你们应该让我去做这些家务!你们要是称职的父母的话,就应该逼着我干这些家务!”就在我们眼前,埃里克失去了条理,令我们目瞪口呆。他逐渐丧失了理智。
“埃里克,你在胡言乱语,”父亲说,“喂,冷静一点儿,让我们讲讲道理吧。”但此时,埃里克的理智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无论我们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最终,失控状态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精疲力竭,哭了起来。
像凯西、海伦和安东尼一样,埃里克遇到挫折时,同样无法头脑清醒地思考问题,同样缺乏条理。埃里克还很像海伦,当父母坚持要求他从正在做的事转到去做另一件事时,埃里克极易陷入沮丧情绪。治疗的目的是,帮助埃里克的父母暂时充当他的“大脑前叶”,帮助埃里克跨越那些对他来说不可逾越的规则,并逐步过渡到他自己能够独立地应付这些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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