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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骄
儿子三岁时有一次发高烧,我和他一起住了院。我发现,在营口最好的医院里,医生都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症,于是,我就开始忙着普及孤独症的相关知识,这下可好了,好多好多的小护士小医生啥的都跑来看儿子,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孤独症,所以很好奇孤独症的孩子长成什么样子,结果他们的结论就是:长的可真好看哦。但是,也看不出来有毛病呀!呵呵,那时候,儿子的脸只有现在的1/2长,皮肤吹弹可破,所以,不明真相的群众们都夸奖他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子大概受不了嘈杂,开始烦躁起来,拿起一个香蕉朝着临床的一个正在大哭不止试图拔针的小男孩就扔了过去,这下子可坏了,那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全家都上阵了还是按不住,后来发现针鼓了,看着那个孩子那么撕心裂肺的哭,气的我上来就给儿子一下子:你看你这个臭小子,看把弟弟的针弄鼓了吧!!儿子大怒:“相煎何太急!!”这一下,满屋全都静了下来,连那个孩子都不哭了。医生护士们奔走相告:“原来孤独症就是天才!你看某某病房的小孩,他妈妈揍了他一下,他就说:“相煎何太急”,你说,才3岁的孩子,就知道和他妈妈“本是同根生”。”儿子被揍了之后,藏在棉被里,怎么也不肯出来,我想可能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揍了,所以不好意思了,旁边的孩子妈妈在一切风平浪静了之后和我说:”我觉得你儿子的情况和我们院里有一个孩子非常像,但是,他非常的严重,而你儿子,我觉得就是【尘埃落定】里面的那个二少爷,别人都说他是傻瓜,但其实,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这下可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我那时候跟别人解释孤独症的时候,也是很想往天才的上面去说的,我恨不得立马就想知道那个二少爷是何许人也,后来,儿子一出院,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尘埃落定】,等我看完,儿子也开始看,不过是倒着看,而且是边看边撕的。那个二少爷跟我儿子是有点像,可是,距离还是很大的,但是,我当时其实也愿意相信儿子是像爱因斯坦、牛顿之类的“孤独症”,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当时光景,我马上就和人家搭上话了,这我才知道,那个小男孩的妈妈在福利院工作,我一听,她那里也有这样的孩子,就想要去看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大儿子小民的消息。
儿子病好之后,很快,我领儿子去了福利院。进去之后,我的心就始终揪得紧紧的,各式各样的被遗弃的孩子,有唇腭裂的,有智障的,有肢体残疾的,还有从垃圾堆里捡到被送过来的,总之,大大颠覆了我对福利院的认识,我觉得福利院里面都是一些聪明乖巧的孩子,然后被慈爱体面的夫人领回家,因为影视电视里面都是这么演的,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有一个唇腭裂的孩子好像是还没有满月,听说他的父母生下来看到他这样就把他给扔到桥洞底下了,多亏被一个放羊的老头给救了,然后,被送来福利院。我能理解,为人父母,谁也不愿意面对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可是,我真的不能理解,如果父母都不愿意去面对,去承担,去争取,那么,还有谁可为这个生命负责任呢?那个唇腭裂的孩子看着天花板,突然笑了,好可爱的孩子,我的心那么酸楚,看着那个可爱的宝贝甜甜的睡着了。这时候,我的心好像被谁狠狠的撞了一下,我抬起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小民。那么瘦弱的他在满屋嘈杂中坚定的与世隔绝着,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我扑了过去抱住那个瘦骨嶙嶙的孩子,他长得那么漂亮,看起来那么可爱,像一个小天使,为什么父母要遗弃他???我紧紧的搂住他,希望能温暖他孤独的灵魂,和我一起来的朋友领着畅孺,可是,这时畅孺一下子就挣脱了他,跑了过来,兴奋的小脸红彤彤的,我一把抱住了畅孺, “儿子呀,你也喜欢哥哥,是吧?!”我紧紧搂住了两个孩子:说:“看把我儿子乐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有两儿子了,儿子,这就是你哥哥了。”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就又多了一个儿子----小民。
我搂着两个儿子,内心的酸楚无法用语言表达,两个孩子看起来都那么漂亮,那么可爱,他们相亲相爱的呆在我的怀里,看着小民,我的眼泪始终无法停止:我的儿子孤独,但是,有我在,有我的爱在,有我愿意粉身碎骨去做他的桥梁和纽带,有我愿意倾家荡产,愿意用我的生命去陪伴他,去保护他,就算全世界都在他的面前转了身,我还在!可是,我可怜的小民呢?他什么都没有,就这样的一个孩子,一个连“妈妈”都不会叫的孩子,你怎么就能够忍心把他遗弃了呢?难道你不曾期待他的出生?难道你不曾教他学说话,扶他学走路,难道在他生命的历程中,你不曾付出哪怕是一点点的爱吗?如果你有的话,你怎么忍心抛弃一个连恨你的能力都没有的孩子呢?两个孩子在我的怀中,我们紧紧相依,在这冰冷的世界里面不再孤独。
儿子看起来很喜欢他的新哥哥,我猜想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儿子抓起小民的手就想咬他,我猜想这也许就是他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吧。两个孩子在我的怀里相偎相依,相亲相爱。缘分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我把带来的好吃的发给孩子们吃,我们住院时对床的那个小男孩的妈妈跟我说:“你别给他吃果冻,他不吃。他什么东西都吃,就是不吃果冻。他来的时候,身上都脏的不像样子,是警察在巡逻的时候在一个广场上发现的,下大雨,满广场就他一个人。警察过去的时候,孩子都昏迷了,在医院抢救了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一开始以为是吓傻了,后来才发现不是,这孩子有毛病————”我忍不住打断她:“有没有可能是走丢的呀?”她笑道:“如果你家丢孩子了,第一件事就是报警吧,捡到他的那个警察第一件事就开始去查失踪人口,但是没有,后来走访的时候别人说他都在广场上好几天了,捡垃圾吃。然后,我们又按程序打了寻人启事,跟本就没有人来领。这孩子可怜,有很多孩子虽然被遗弃了,但是,都有个纸条啥的,可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我们连他到底几岁了都不知道,按照惯例,给他起了名叫小民。”我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掉在小民稚嫩的脸庞,我可怜的孩子,我真想替你问问你的父母:“你们丢掉他,真的就可以丢掉属于他的一切吗?你们连张纸条都不写,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这个生命彻底的忘掉,完全当做他没来过呢?当你看到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时,你们不会驻足观望,不会心如绞痛吗?当你们看到如他一般残障的人在捡垃圾吃,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赤足奔跑的时候,你们能在温暖的房子里面袖手旁观,安然自若吗?当你们再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当那个孩子会叫你们爸爸妈妈的时候,在你们的心里面,你们真的一点遗憾一点愧疚一点难过都没有吗?无论谁的人生都不可能圆满,只是,当有这样一个孩子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更应该自省,人生于我们,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没有这样一个孩子就真的幸福快乐了吗?是不是没有这样一个孩子,我们就真的能够做到我们想做到的高度了呢?连至亲都放弃了,你怎么能够期待孩子在别处得到善待?
儿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奔到窗户前面,拿起遥控器就要扔,我抓回了他,看着他可爱的脸庞,忍不住的就开始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可怜的儿子该怎么办呢?到时候,我就算拼尽一切也要留在儿子身边,别人打他的时候,我就变成一堵墙,让他不那么疼,夏天我就变成一阵风让他不那么热,冬天我就变成一双袜子,让他不那么冷------”这种思绪一直陪伴了我好多天,只要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个孩子,一想起那个孩子,眼泪就止也止不住,人生真的是充满了冰冷和无奈,真的不敢再往前想,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比儿子多活上一天。所以,我写了一篇东西,叫做【其实,我要的不多】,后来还被好多人朗诵,不是因为写的多么的好,而是写出了好多家长的心声。直到现在,我的愿望还是这样,能够比儿子多活上一天,一天就好。
从那以后,我经常去看小民。当我很累的时候,当我觉得走不下去的时候,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就去看看小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灵非常的平静,所有的世俗的烦恼好像都没有办法困扰我了,那个孩子遭遇了世间这么多的不公平,但是,他仍然那么卑微的为了自己的生命在努力的活着,可是,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他已经不穿衣服了,只要给他穿衣服,他就撕成一条条的,再后来,他连被子都撕掉了,我求人给他做了一个赛手服面料的衣服和被子,再后来,有一次我去看他,看到大儿子在破旧的床板都漏洞了,就让我同学老五的老公做了一个新床板;她老公回来后说,以后再也不去了,看到小民那个样子实在是太难过了,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孩子(因为小民自伤的非常严重,只要情绪波动,就开始撞墙磕头自己咬自己)赤裸的蜷缩在破旧的床板上,任你铁石心肠你看到了,心里面能安然吗?再后来,我听说要把大儿子送到精神病院,虽然我对精神病院很感冒,打心里面排斥,但是,看到小民的样子,确实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也想让他去尝试一下。但是精神病院也不收,因为目前国内还没有系统专业的针对儿童的治疗方法,我就去找了卫生局的局长,可怜难为这局长我们其实只见了一次,跟本就想不起来我是谁,我于是发挥厚脸皮的功力,最后,到底让卫生局长亲自给精神病院打了个电话,人家同意接手了。但是,院长说了,目前,国内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摸索着治疗,而且,使用药物有没有副作用这都不好说。就这样,也把我乐的够呛,:虽然没有成型的经验,但是,我们可以努力尝试,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几经周折,大儿子去了精神病院。
现在,两年过去了。
情况真的开始好起来了。有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大儿子看到我就抱住我了,他从来都不会这么对人表达亲近,连医生都很奇怪。后来,在医生的努力下,小民能自己吃饭了,好棒!后来,有一次我去的时候,医生跟我说:里面的病人都对小民可好了,他们的好吃的,小民可以随便吃,但是,他们之间是不可以随便吃的。我觉得,原来,精神病院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以前我总担心,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一步,我的畅孺是不是也要去那里呢?现在,我觉得,也许精神病院里面的人能够更加的包容我们的孩子。再后来,我的大儿子能穿住衣服了。呵呵,我就去花红柳绿的买了好几套衣服给他,其中,有一套黄色海绵宝宝的可漂亮了,我还给自己买了一套粉色的,和小民穿亲子的。我领着畅孺去看小民,在医院绿树成荫的活动区里,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禁想起年少时,我最爱看的武侠小说【绝代双骄】,一直梦想着能嫁给小鱼儿那样的老公,这样的人生才有趣。后来,嫁给了老公,他和小鱼儿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简直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我又开始梦想,能生一个像小鱼儿那样的儿子,现在,老天听到了我的声音,给了我【绝代双骄】:我的大儿子小民如花无缺般温文尔雅,穿着我给他买的那套衣服,嘴角挂着微笑,玉树临风安静的坐在我的身边。小儿子畅孺如江小鱼般活泼灵动,在我的身边跑来跑去,快乐是会传染的,两个孩子开心的大笑,那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阳光透过层层的树荫照在我们身上,两个孩子的笑声包围着我,看着他们纯净如一泓清水的笑容,我也止不住微笑,人生如此,我已满足。
而我的大儿子,正在吃我给他带来的亲亲果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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