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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儿子十二周岁生日之际
儿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是你十二岁的生日，是你步入飞扬的少年时光的起跑线。为人父母，此时此刻应该是快乐、幸福的，老爸也一样，但不同的，还有心酸与不安。
十二年前的今天晚上10点多钟，你不太顺利地出生了，我在产房外面着急地等候，终于等到了护士出来通报：男孩，6.8斤。说真的，对是不是男孩，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要母子或母女平安就是幸运的。过了一阵子，终于见到了你，黑乎乎的，那么小，抱你在怀抱里，暖洋洋的，一种父性意识隐隐涌起。看着你的脸庞，突然想起，中午午休时做的一个梦，一个小男孩，坐在床上，笑着想向我爬过来，那个男孩居然跟你很像，只是你现在不是笑着，而是还在睡着。
从医院出来后，你睡在小床上，小床在我身边。那时，你老是倒睡，晚上老是哭闹，我都记不清楚有多少个晚上半夜起身抱你在客厅里游走，有时还开着小小声的儿歌童谣，哼着哄你入眠。想想，现在我都佩服我的耐心，即便起来多少次，都没有生气过。中午或傍晚，给你洗澡，看着你在洗澡盆里，那么小，那么无助，又那么依偎着我，老爸感觉到很幸福，很伟岸。也许，我们的父子情深（这是你几年前经常说的话）就是这样孕育起来的吧。记得你一、二岁的时候，不管你哭闹得多么厉害，老爸一到你身边，你就破涕而笑了。
但是二岁多的时候，爸妈终于意识到，你跟其他孩子有许多许多的不同：没有语言，不跟小孩玩，拒绝理发，害怕一些声音，特别爱看天气预报、广告，对有些画面、颜色非常惊恐，对大人的召唤听而不闻，喜欢转圈，喜欢打头，着急起来还撞门或撞墙……
有一天，我们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儿童自闭症的报道。按照那篇报道的描述，你的症状竟然是相关程度非常之高。当时，那片报道对这种症状的判断是，绝大多数孩子没有语言能力，有严重的社交障碍和行为问题，而且终身无法康复。当时，我们惊呆了，痛苦无以言表，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你只是如同老人所说的“贵人语迟”，或者成语所说的“大器晚成”。
后来的事实证明，侥幸是靠不住的，事实是无法伪饰的。北大第六医院杨晓玲教授的诊断，让我们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了。杨教授的诊断有一点，老爸倒是绝不认同的，那就是智力低下的测试结果。三年半的朝夕相处，老爸了解你，你虽然基本没有语言，也存在许多行为问题，但你的智力是不成为问题的，有些方面还是优秀的。而按照老爸当时已获得的各种信息的综合结果而言，你显然属于高功能自闭症，而这种类型的孩子，如果训练、治疗得当，预后的情况，会相对比较好。就是这个基本判断，支撑着爸妈与你一起踏上了与命运抗争，与梦想同行的漫长里程。
从你二岁半到七岁半终于读上小学，整整五年，现在回顾起来，那一千八百多个日子，许多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那时，每次给你喂药，就是一场战斗，如果是生病到医院打针，那简直就是医院里的一场地震，在众人的怪异的眼神和医生不明真相的责备下，老爸简直想把头往墙上撞；
理发要等你睡着了，老爸抱着，妈妈小心翼翼帮你修剪，到某一天理了一半，你醒了，哭闹了一通，在老爸的威逼利诱之下，第一次在理发店极其艰难地理完了另一半的头发；
骑单车带你去风采楼一带兜风，也许是老爸不断地重复“我们骑单车去风采楼”，某一天，你突然灵通起来，说了一句：“大大，骑单车去风采楼”（“爸爸”叫成“大大”，“妈妈”叫成“呐呐”，这种特殊待遇我们享受了很多年，现在想来，倒觉得很亲切，很温情的），把老爸差点乐傻了；
为了让你学会夹珠子，学会跳绳，你不知道让妈妈掉了多少眼泪，而教你骑单车，也是教到我们绝望，就在要放弃希望的那一刻，老爸说最后一次，再不会骑，就不学了，结果你居然会骑了，到现在仍然是你唯一擅长的运动项目；
为了矫正你非广告、天气预报不看的刻板行为，学会看有情节、内容的电视，爸妈作出了许多努力，尤其是为了让你学会阅读、理解儿童读物，爸妈可谓不厌其烦，终于培养了你的阅读能力，后来你的博览群书，反而超越了同龄的孩子；
那时，我们原本住在校区里，为了让你懂得跟小孩子玩，妈妈经常带你下楼去玩，但那些孩子对你很排斥，要不就是戏弄你，尤其是“疯子”、“傻瓜”叫着，每每让你妈妈伤心地中途带你回来，在家里落泪、哭泣，这也是我们到比较远离校区的小区买房子的重要原因；
在六岁半读学前班以前，你在幼儿园基本上就没有在课室里安静地坐过10分钟，老爸将你封为幼儿园执行园长，因为你总是不停地在课室之间，在整个园里“巡视”、忙乱着，为了这一点，在前后读过的四个幼儿园里，爸妈不知道向园长、老师陪了多少不是，腆了多少笑脸；
……这一切，都是不能抹去的记忆，既是爸妈的伤心事，也是你的成长史。所幸，随着日日月月年年的推移，到了你七岁半的时候，你终于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你勉强能够坐下来听课（尽管至今还时不时有上课走动的现象），勉强能够握笔写字（尽管很长时间需要用另一手护着笔，握笔姿势也总不是矫正不过来，到现在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对爸妈、老师说的话基本听得明白（尽管当时语言表达还不顺畅，到现在说话语调、眼神等等还有些不协调），让我们可以稍微安下心把你送到普通小学去上学。
你上小学后的事情，老爸在以琳网《我儿子上小学了》这个主题帖子有很翔实记录，粗粗算起来都有三、四十万字吧。等你长大了，真的懂事了，可以好好看看。
儿子，虽然你让爸妈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让我们付出普通家长难以想象的心血，但我们依然爱你，而且因为我们一起艰难地走过，我们的父子、母子感情中，分明多了战友兼之旅伴一样的情怀，所以我们更加的地爱你。
虽然你每天都有可能因为你的行为问题，让爸妈生气或伤心，我们有时也情绪不太好，偶尔也会打骂你，但每次过后，爸妈都非常懊悔，非常心疼。如果由于爸妈涵养不够，或者方式不当，让你有时难免受到伤害，希望你能谅解。爸妈其实真地尽力了，跟所有自闭症儿童家长一样，真的称得上是非常了不起的父亲、母亲了。
正如北京儿童自闭症协会副会长李木老师所说的：“人们只知道孩子们的不幸和艰难，却不晓得家长们的艰难和不幸，更无从知道承载着巨大精神和肉体压力的家长们，是如何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改变着我们社会和他们家庭的命运。……虽然困惑及痛苦让所有的家长都不堪忍受，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用他们微弱的身躯坚强的支撑下来，并切完成了或正在完成每个人生命中都必须经历的，由不自信到自信、由极端到宽容、由获得到奉献的转换。这既是我们社会的精神财富，又是我们广大家长的安慰和荣耀。”
所以，儿子，你要学会珍惜，学会感恩。爸妈为你付出的爱与心血，你要珍惜，要感恩。进而，所有关心你，给予过善意和爱护的人们，你都要铭感在心。一个人再难，也要培植仁厚的心地，怀着向上的、阳光的心态。如果因为劫难或挫败，因为承受过恶意或摧折，就痛恨一切，那心地就会阴暗，心胸就会狭隘，那人生才是真正走到了无边的黑暗的隧道或者走不出去的死胡同了。如果这样，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和上帝最大的惩罚。
我们笨一点不怕，傻一点不怕；我们曲折一点不怕，艰难一点不怕，就怕把勇气消弭了，把信心丧失了，把希望破败了，把人格沦丧了，那我们才真正地败惨了，败得丢人了。儿子，老爸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有过多次的怀疑，有过多次的迷乱，有过多次的颓败，但我还是坚持站立起来，坚持着要和你走下去。
儿子，十二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是一瞬间，但在爸妈心目中，真的是4380天，真的是105120个小时。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爸妈每日每夜都在牵挂你，当你学会数数字，我们就憧憬着，什么时候你会做加减法；当别的家长自豪地诉说孩子的骄人业绩，爸妈就在想啊想，我儿子什么时候懂得把学校里发生过的事情叙说给我们听；当你有一句话说得好，或者哪件事情做得合适，老爸就恨不得告诉所有关心你的人。
十二岁的你，如今已经长得完全像个小男子汉了。看着高大壮实的你，搂抱着你的感觉真好！我们偶尔一起去散步，你已经可以跟爸爸彼此搂着腰走路了，也许再过一两年，你就可以跟老爸彼此揽着肩走路了，那时，也许我们真有几分像兄弟一般了。爸妈希望你好好成长，相信你会越走越好！我们的小男子汉，我们不伤心，不怨怼，我们只是原来走晚了，走慢了，只要我们坚持走下去，乌龟超越白兔绝不仅仅是童话故事。
儿子，今天开始，你是准大人了。老爸要用一种对待男子汉的方式面对你了。老爸也要学会尊重你，多跟你商量，多跟你沟通。老爸还要说：儿子，是很棒！你曾经那么难，你都走过来了，还学会了那么多，尤其博览群书，连爸爸都甘拜下风了，而你的思维判断力，也经常让老爸刮目相看！更重要的，你保留了那么纯真、善良、仁厚的心地，是最最值得珍惜的！老爸，为你感到骄傲！
最后，祝你生日快乐！成长快乐！
你的老爸
2009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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