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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周末》2007年08月09日
孤独症儿童自救困局:家长无奈用铁链捆绑儿子
http://news.sina.com.cn/c/2007-08-09/094813626756.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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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无征兆的发病,父亲几乎拉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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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岁后再没有和小朋友玩耍的成成把闹钟当作唯一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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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让成成咬紧牙关,以免发病中咬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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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成经常反复问父亲:“你爱不爱我?”
文/本报记者 陈万颖 徐英 摄影/本报记者 吕家佐
3岁时常攻击其他小朋友,4岁时双手被捆,8岁时把爷爷撞得口吐白沫,9岁时父母为其打造铁链、铁桩、铁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患了重症孤独症。
8月2日,“铁链少年”成成(化名)终于得到了在京入院治疗的机会。但一周过去了,北京的神经科大夫们为他新调整的药物治疗方案仍然无效。医生已经为成成做好了外科手术的准备,如果手术成功,他的攻击性将被控制,但孤独症无法通过手术治愈。因为,14岁的他已经错过了最佳干预治疗时期——7岁之前。
孤独症去年被纳入我国精神残疾范畴。中国残联2001年曾根据我国六省市孤独症现状作出一个发病率的估计,我国14岁以下儿童发病率约在千分之一左右,北京的发病率高于全国,达到千分之一点五。成成无疑是隐匿而巨大的孤独症儿童中一个非正面案例。
但目前,很多家长误读了孤独症,社会也没有给孤独症孩子和家庭足够的理解和接纳,相关的医疗和训练机构严重缺位。只要这些得不到改善,成成就不会是最后一个“铁链少年”。
“铁链少年”14载孤独寒暑
“靶点组手术”有望治疗“铁链少年”
今年8月2日,清华大学玉泉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从再次拒绝成成入院的一家医院外“捡回”了这个“铁链少年”。
14岁的湖北黄州男孩成成,已经被父亲用铁链捆绑了5年。8年前他被诊断出患有重症孤独症。由于错过了最佳干预治疗期,现在的他有了很强的攻击性,许多医院无法让他住院。
7月下旬,父亲王辉(化名)带着成成来京求医。如果不是媒体报道引起几位神经外科医生的关注,父子俩就要买车票回湖北了。
目前,成成和父亲、姑父三人住在医院的一间单独病房中。从上周四至今,他已经按照神经内科专家调整后的药量服药一周,但他的自残、伤人、毁物等症状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为保险起见,玉泉医院的专家组打算再等待一周。如果能用的新药和新剂量都无效,将采用“靶点组手术”的方法治疗。“通过靶点定位,可以把他大脑里的一个点给破坏掉,从而消除攻击性。玉泉医院此前做过六七例类似的手术,效果都很好。成成的术前身体检查也进行得差不多了,非常适合做手术。” 玉泉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常鹏飞告诉记者。
将为成成主刀的凌至培医生说,他对手术治愈成成的攻击性,有九成把握。
父亲与儿子病床上“搏斗”
前一秒钟还坐在床垫上摆弄玩具的成成,突然起身往外冲。“要回黄州,要回黄州……”他哭喊着。父亲王辉抢步上前,拦腰抱住他,一把将他摁倒在床上。
成成的脸憋得通红。尽管手被布条绑着,他还是不停地用手腕“啪啪”地锤打自己的脸,膝盖用力地互相撞击。
王辉翻身坐在儿子身上,双手死死地抓着成成的手。成成的姑父也赶来帮忙,摁住他的两条腿。
“今天的票卖完了,明天回黄州,好不好?”王辉用商量的语气哄着儿子。“明天几点?”成成问。“明早7点,不早不迟,好不好?”王辉说。
“不早不迟……不早不迟……”成成重复着这句话。突然,他再次挣脱了父亲的手,又“啪啪啪”地打自己的脸,哭着问:“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爱!爱!”王辉答。
“他是条件反射。他不一定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你告诉他答案,过一会儿又来问。”成成的姑父说。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大约15分钟后,成成终于安静下来。父亲搂着他,姑父拿着漂亮的闹钟和娃娃给他看。“要玩钟,要玩钟。”成成喃喃地说。
“我学过散打,有时候都招架不住他。”王辉无奈地看着脸上仍有泪痕的儿子。
父亲把儿子捆了十年
成成的大名曾是单字“诤”,被王辉改掉了。“诤字的意思是少语,不好。”
3岁前,父母发现成成几乎不说话,但动作特别多;走还走不稳就要跑,这里抓一把,那里抓一下。为了让他学会叫“爸爸”,王辉整整教了一个月。
3岁半时,成成被父母送到湖北黄冈师专幼儿园。成成老是揪打别的孩子。王辉说:“第一年赔礼道歉至少三十次,给成成换了五家幼儿园。”
王辉带成成去了黄冈第一人民医院,儿科大夫说是多动症,开了维生素片。“医生让我们带他跟其他人多沟通。”但成成和妈妈、外婆住在黄州县的一个出租屋,她们和周围的邻居关系并不好,没有小朋友和成成做伴。
“我当时把多动症当作是感冒一样的病,觉得吃点药就会好,就算不好对孩子也没什么大的影响。”王辉说。
成成的状况却越来越差。他开始在饭桌上摔碗,用手扯自己的头发,抓亲人的脸。为了制止他伤人毁物,4岁那年,他的双手第一次被父亲用布条捆住。这一捆,就是10年。
勉强挨到入学年龄,王辉请当地小学的校长、班主任、任课老师吃饭,求他们多多关照“比较特殊”的成成。为给成成找伴,他还在班上专门找了两个孩子,一天给他们5毛钱和一包方便面。但成成几乎没有安静地坐着上课的时候,要么就在课堂上撒尿,要么就在校门口的水塘里打滚。
九年前诊断出“孤独症”
1998年,经熟人介绍,王辉带着6岁的成成到武汉市儿童医院,做了脑电图,CT。医生说成成患有“孤独症”。“医生归纳出成成的几个特征:每天说重复性的话,动作多,但很刻板。”王辉回忆道。
“孤独症是什么?是不是孤僻?”王辉第一次听说这个新词。在他的湖北方言里,“孤僻”用得比“孤独”多。孤独也是一种病吗?医生怎么解释孤独症,王辉也记不太清楚。他只记得医生说这种病在我们国家只有少数人能做出诊断。
医生建议成成住院,每天做高压氧舱,还要打脑组织注射液。王辉只到药房开了一个月的注射液针剂,就带着成成回黄冈了。
“高压氧舱要做三个月,每天50元钱,住院也要钱,我没钱。”王辉说。当时身边的熟人,包括其他医院的医生,并不认同“孤独症”这个说法。在接下来的寻医问药过程中,说多动症的有,说儿童精神障碍的有,说智力障碍的也有。
1999年,王辉查了一些资料,发现还真有“孤独症”这个说法。到目前为止全世界都没有可以治疗的办法。只有通过特殊训练,让孤独症儿童获得一些基本的技能。
40元一天的训练班被迫放弃
王辉听说武汉同济医科大学少儿研究室开办了个少年训练班。王辉就和成成一道去了。
“那叫作‘统合训练’。每天让他爬滑板,踢皮球。一天40元钱,加上吃住、买资料,一共花了5000多元。” 王辉说。
还是因为钱,两个月后,父子俩放弃训练回到黄冈。王辉在家里自做了滑板、皮球、跷跷板,训练成成。
成成并不排斥这些游戏。但王辉的工作性质无法每天在家,成成妈妈也在做临时工,家里除了外婆之外没有大人。“家家(湖北话“外婆”)年纪大,根本不知道怎么教他。”成成的家庭训练断断续续,彻底变成了游戏。成成除了能够在平衡板上站稳以外,没有别的效果。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到1.6米的14岁少年,王辉有点后悔。“我现在知道了,越小做训练越有效,但当时我不知道啊!我觉得他还没成年,就还有希望。”
给8岁的儿子戴上铁链
8岁开始,无学可上的成成被父亲送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
成成的爷爷退休前是村干部。刚开始,成成发病时,爷爷奶奶拿根棍子在他屁股上打两下,还能吓唬住。不久,这方法就不管用了。
王辉清楚地记得2002年那一天的事。他放假回到家里,一进屋就看见老爷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成成站在一边,边哭边叫,用手打自己,咬自己。
“我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王辉说:“我那天就发誓,绝对不能让他再伤害别人。”王辉立刻定做了一个3000多元的铁链“囚具”给儿子戴上。又在黄州的家里按了两道铁门,把儿子关了起来。
关5分钟好不好?10分钟好不好?成成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新奇的游戏,他还在笑。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越关越长,最长的一次达到一周多。
“我一走开,他就在里面拉屎拉尿。我觉得把孩子当畜生一样关着,很无奈。锁着吧?怕他咬自己;放开吧?又怕他伤害别人。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先让孩子和我们生存下来。”王辉说。
“虽然医生也说肯定要和外界沟通,但是,外面根本就没有人愿意理你。”为了让其他小朋友跟成成玩,王辉甚至以帮邻居背煤气罐来交换。结果不是成成打了其他小朋友,就是被他们嘲笑。
父亲贷款医院求饶
2003年之后,成成先后进过三家精神病院。“哪怕我有一个别的选择,都不可能送儿子去精神病院。”王辉很痛心。
第一个医院住了三个多月。门诊大夫按照狂躁症,给开了氟哌等药。根本就没效果。医生后来说治不了,让他们走,减免一半费用后,花了5000多元。
第二年,王辉贷款8000元,把成成送到另一家精神病院。第二天医院就来电话要求把孩子接回去。王辉去接成成时,看到他躺在厕所里,衣服都扯烂了,自己打自己。
医生管不了,药物对成成一点儿也没用。氯丙嗪,大人打一支,10分钟后就能睡一天一夜。成成打了两支,6个小时也睡不着。医生只好把他关到厕所里。
“我当时下了狠心。我花了钱,医院就要管。医院又坚持了一个月后,大夫向我求饶,说只收我半个月钱,让把孩子带走。”
在第三家医院,成成面对的情形更糟糕。有精神病人用脚踩他,用烟头烫他。护理人员让成成打针吃药也无效。成成发病时,护理人员干脆拿起扫把就往成成头上打。
从第三家医院出来后,不敢再打人的成成,自残倾向越来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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