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你和媒体的紧张关系是从《英雄》开始的,你觉得自己被误解了,委屈吗?
张艺谋:我才不会委屈呢,不是正常的东西,委屈什么。我跟你说,媒体对我们第五代导演早期的夸奖也不是在夸奖我们多么有本事,我觉得那是一个时势造英雄的时代,所谓的第五代,当时能产生那么大的反响,在很大程度上是那个时代的原因,那时候是个反思和伤痕的时代,老百姓都关注哲理,关注思考,关注这种深刻,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们的那些电影就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到最后,比如拍娱乐电影,大家骂的时候,首先是大家过去把我们升华了,我是这么看的,过去把我们看成斗士,看成思想家,看成思考者,或者高估了我们,认为我们怎么怎么样承担民族文化复兴的重任。
我不认为我们是平庸之辈,但是我不认为我们可以担当一个文化英雄,一个时代人物的重任,到不了这个份上,所以迅速地,在全中国来说,她是“哗叽”一下子就到了商品社会,转型非常快,至少在大城市,“哗叽”就到商品社会了,“哗叽”就没有人太多地去关心思考了,年轻人就是(以)娱乐和时尚为主了,“哗叽”就到了那,其实也不是我想拍娱乐片,做什么转型,干什么,我所做的任何电影,我都不是在真空中,都是时势到了这里,影响了我,我也拍一个吧,就是这样子,我们都是在时代的大潮中,我们都是俗人,就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拍一些娱乐电影,或者是商业电影,仅此而已。
我觉得大家把这个事情说得(大了),我自己一点都没有那种感觉,所以为什么媒体说我抗击打,不是说我抗击打,是我认为这个骂也罢,夸也罢,我自己就特别明白。第一,我自己几两重,我能吃几碗饭;第二,我觉得我自己也很清楚,我说的那是实话,我老说我只是一个电影导演,我比我的同代人———现在我所有同代人都是退休工人,昨天我妈来北京看奥运会,我给她弄了一张票,我的所有孩提时代的朋友,照了一张合影,很多年没跟我妈在一块,七八个,拿来给我看,这是谁,这是谁,第一个,都老了;第二,他们都是工人退休的,普通工人,我当了七年工人,插了三年队,我要不是有一个机遇能上电影学院,改变我的命运,开始拍电影,不也跟他们一样吗?也是一个退休的工厂工人,我自己很感恩时代,很感恩社会,使我自己有了这样一个运气,完全改变命运。你要是老有这种感恩的心,不是说你要忆苦思甜,绝对不是,你是真正知道自己的身上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你不会因为人家骂你、夸你,你就怎么样了,你就脆弱得不行,或者你就范进中举,都不会,就一句话,你不会拿自己太当一碟菜,这是北京话,拿自己当一碟菜,你不要时时拿自己当一碟菜,所以我就老说我只是一个电影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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